陳曉宇的動作遲緩而空洞。何景亮那句“7”的疑問,像一把生鏽的鑰匙,猛地捅開了他刻意塵封的記憶之門。那些被他深埋心底、沾著血與淚的畫麵,伴隨著多倫多冰冷的晨光,不受控製地洶湧而出……
他不是不知道“7”的含義。那冰冷的羅馬數字“vii”,曾無數次出現在他少年時代的視線裡,鐫刻在一枚精致得令人屏息的袖扣上——屬於車宰昊的袖扣。
星國2022年除夕夜某五星級酒店宴會廳)
記憶瞬間被拉回三年前那個燈火輝煌、卻又最終被黑暗吞噬的除夕夜。
殺青宴設在城市最頂級的酒店宴會廳。巨大的水晶吊燈將空間映照得如同白晝,空氣裡彌漫著昂貴香水、雪茄煙絲和精致食物的混合氣息。衣香鬢影,觥籌交錯,娛樂圈的半壁江山似乎都聚集於此,慶祝影後白薇又一部大製作圓滿收官。
14歲的陳曉宇穿著母親黃潔梅為他準備的、不太合身的小西裝,局促地站在喧囂的邊緣。他早已厭倦了這種大人們虛與委蛇的場合,困意不斷上湧。他的目光習慣性地追隨著人群中的焦點——白薇。
那一刻的白薇,美得驚心動魄。她穿著一襲流光溢彩的翡翠綠真絲曳地長裙,像一株在夜色中盛放的幽蘭。烏黑的長發挽成優雅的發髻,露出修長白皙的脖頸,臉上帶著殺青後的輕鬆與屬於影後的自信光芒。她正高舉著香檳杯,笑意盈盈地向四周的導演、製片、演員和工作人員致謝,聲音清越動聽:“……沒有大家的共同努力,就沒有今天的成果!謝謝每一位夥伴!新年快樂!”她的笑容真誠而溫暖,仿佛能驅散冬夜的寒意。
陳曉宇看得有些呆了。在他14年的人生裡,白薇就是“美”的化身,是雲端之上不可褻瀆的女神。他記得第一次被母親帶到她身邊時,緊張得手心全是汗,連頭都不敢抬。白薇卻溫柔地蹲下身,平視著他的眼睛,送給他一個限量版的星球大戰模型,笑著說:“曉宇真可愛,以後要好好保護媽媽哦。”那一刻的溫柔,讓他記了很久很久。後來,因為母親是白薇最信任的經紀人,他有了更多接觸這位女神的機會。一起吃飯時,他總是不敢直視她,卻又忍不住偷偷看她完美的側臉;聽到同學們羨慕他能和“薇薇女神”同桌吃飯,心裡會湧起隱秘的驕傲。他真心喜歡這個對他和母親都極好的姐姐。
倦意越來越濃。陳曉宇悄悄溜出了觥籌交錯的主廳,熟門熟路地摸進了母親黃潔梅在酒店臨時使用的休息室。這間屋子相對安靜,鋪著厚厚的地毯,空氣中殘留著母親常用的那款木質調香水味。他有一個小小的、不為人知的習慣——當他感到不安或疲憊時,喜歡躲進桌子底下那個狹窄、昏暗的空間裡。那裡三麵被實木桌板包圍,隻留一個縫隙可以看到外麵,給他一種被包裹的安全感。他像隻尋求庇護的小獸,蜷縮著鑽了進去,將頭埋在膝蓋上,準備小憩片刻。
不知過了多久,也許隻是幾分鐘,休息室的門被輕輕推開,又迅速關上,落鎖的聲音在寂靜中格外清晰。
陳曉宇瞬間驚醒,屏住了呼吸,下意識地從桌板的縫隙望出去。
進來的是兩個人。是他的母親黃潔梅,和星河娛樂如今炙手可熱的影帝——車宰昊。
母親依舊穿著得體的職業套裝,但臉上的表情是陳曉宇從未見過的複雜,混合著焦慮、貪婪和一絲不易察覺的狠厲。車宰昊則是一身高定深灰色西裝,身姿挺拔,英俊的臉上帶著慣常的、溫和有禮的微笑,但在陳曉宇此刻的視角裡,那笑容像一張精心繪製的麵具,透著一股說不出的冰冷。
他們顯然沒發現桌子底下還有人。
“東西帶來了嗎?”母親的聲音壓得很低,帶著一種急切的緊繃感。
車宰昊沒有立刻回答,他慢條斯理地從西裝內袋裡掏出一個小小的、透明的玻璃藥瓶。瓶子裡裝著幾顆泛著妖異幽藍色澤的小藥片。他優雅地用拇指和食指捏著藥瓶,遞向黃潔梅。就在他抬手的一瞬間,陳曉宇的視線被牢牢釘住了——車宰昊左手腕的袖口上,一枚精致的鉑金袖扣在室內燈光下反射出冷硬的光澤,袖扣中央,一個浮雕的羅馬數字“vii”7)清晰可見!
這個符號,陳曉宇見過很多次。在車宰昊和白薇公開戀情後頻繁的私下聚餐裡,在母親偶爾帶回家的八卦雜誌封麵上……它曾是車宰昊身份品味的象征,此刻卻像一道冰冷的烙印,灼燒著陳曉宇的眼睛。
“喏,”車宰昊的聲音低沉而平穩,聽不出絲毫波瀾,“隻需要一粒,放進她等會兒要喝的酒裡。藥效很快,無色無味。”他的語氣平淡得像在交代一件再尋常不過的事情。
黃潔梅的手指有些顫抖地接過那個小小的玻璃瓶,藍色的藥片在裡麵輕輕晃動,如同蟄伏的毒蛇。“白薇…她對你不薄,甚至…你能有今天的成就,你甚至可能坐上執行總裁的位置,不都是靠她……”母親的聲音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動搖和恐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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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嗬,”車宰昊發出一聲極輕的嗤笑,打斷了母親的話,鏡片後的眼神帶著毫不掩飾的譏諷,“黃女士,現在說這些,是不是顯得太虛偽了?你又好到哪裡去?待在她身邊十年,從她指縫裡撈的好處還少嗎?她送你的彆墅、車子、珠寶…夠你和你兒子下半輩子衣食無憂了吧?可你似乎…並不滿足?”他的話語像冰冷的針,精準地刺向黃潔梅的軟肋。
黃潔梅的臉色瞬間變得難看,她握緊了手中的藥瓶,指節發白:“你…少廢話!把東西給我,她等會兒就要回休息室了!”她的語氣變得強硬,試圖掩飾內心的慌亂。
車宰昊嘴角勾起一抹了然的弧度,帶著一種掌控一切的從容:“記住,一粒就夠了。多了…容易出意外。”他留下這句意味深長的話,再次瞥了一眼黃潔梅緊握藥瓶的手,臉上恢複那副溫和的假麵,轉身,邁著優雅而無聲的步伐離開了休息室。
門被輕輕帶上,室內隻剩下黃潔梅沉重的呼吸聲。
陳曉宇躲在桌下,心臟狂跳得幾乎要衝破胸膛!他死死捂住自己的嘴,才沒有驚叫出聲。他不敢相信自己聽到、看到的一切!陷害?下藥?目標是…微微姐?!那個對他和母親傾儘溫柔和慷慨的微微姐?!
巨大的恐懼和難以置信的背叛感像冰冷的潮水將他淹沒。他渾身冰涼,身體控製不住地微微發抖。
他看到母親黃潔梅站在原地,盯著手中的藥瓶,胸口劇烈起伏。幾秒鐘後,她猛地吸了一口氣,眼神變得異常決絕。她快步走到房間角落的小吧台,那裡放著一瓶尚未開封的昂貴香檳和幾隻水晶杯。她動作麻利地打開香檳,“啵”的一聲輕響,金色的酒液帶著氣泡湧出瓶口。
陳曉宇眼睜睜看著母親顫抖著擰開那個小藥瓶,倒出一顆幽藍色的藥片。那顆小小的藥片,在燈光下折射出詭異而誘惑的光芒。母親幾乎沒有猶豫,迅速將它投入了翻騰著氣泡的香檳瓶中!
時間仿佛在那一刻凝固了。陳曉宇的瞳孔因極度驚恐而放大。他透過桌板的縫隙,死死盯著那瓶香檳。隻見那顆藍色的藥片落入金色的酒液中,如同投入深海的毒餌。它迅速旋轉、溶解,釋放出妖異的、絲縷狀的藍色絮狀物,在歡快上升的氣泡中詭異地蔓延、擴散,像一條條擁有生命的藍色小蛇!這驚悚的一幕隻持續了不到五秒鐘,那些妖豔的藍色便徹底消融在金色的液體裡,無影無蹤,仿佛從未出現過。隻有陳曉宇知道,這瓶看似純淨美好的香檳,已經變成了致命的毒藥!
就在這時,休息室的門縫外,走廊暖黃色的氛圍燈光斜斜地照射進來,恰好落在那瓶香檳上。那一瞬間的光芒,仿佛魔鬼的嘲笑,照亮了這瓶完成了罪惡轉化的液體。
黃潔梅迅速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表情和衣襟,拿起那瓶被下了藥的香檳和一個乾淨的水晶杯,深吸一口氣,拉開門,身影消失在門外走廊的光影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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