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東海市老城區崔政赫家)
夕陽的餘暉透過老式格子窗，斜斜地打在崔政赫家斑駁的牆麵上，將屋內切割成明暗交織的幾何圖形。空氣裡彌漫著老城區特有的潮濕氣息，混合著舊書報和淡淡的樟腦丸味道。崔政赫獨自坐在餐桌旁，屋內寂靜得能聽到灰塵在光柱中飛舞的微響。他穿著簡單的灰色棉質t恤和黑色休閒褲，身形在昏暗的光線下顯得格外冷硬孤寂。
麵前的筆記本電腦屏幕亮著，正是《心動預警》直播的高光片段回放——林瑟曦單膝壓住車宰昊，眼神淬毒般冰冷，那句“生不如死”的詛咒仿佛帶著實質的寒氣穿透屏幕。崔政赫的指尖懸在觸摸板上，反複拖動進度條，定格在林瑟曦揚手扇向車宰昊臉頰的瞬間。
崔政赫看著林瑟曦的表演痕跡，那不是動作，而是那股神韻。那眼神裡燃燒的恨意，絕望中淬煉出的冰冷決絕，還有那近乎本能的肢體爆發力……太像了。像那個早已被時間塵埃掩埋的名字——白薇。
作為白薇八年演繹生涯的忠實擁躉，崔政赫對她的作品如數家珍。三十部電影，八座重量級獎杯，她的表演早已被奉為教材。他熟悉她每一個細微的表情處理，每一種情緒爆發的獨特路徑。表演流派眾多，千人千麵，即便是演繹同一角色，不同的演員也會因人生閱曆、情感理解的差異，在微表情、節奏把控、能量釋放上呈現出截然不同的質感。這是表演藝術的靈魂所在，難以複刻。
但此刻屏幕上的林瑟曦……那種從骨子裡透出來的、混合著毀滅欲與極致痛苦的張力，那種在鏡頭前完全燃燒自我的狀態，幾乎與巔峰時期的白薇重疊。尤其是最後那個俯身警告的姿態，脖頸拉出的倔強線條，眼神深處那點被仇恨淬煉得無比鋒利的寒星……崔政赫閉了閉眼，腦海中立刻浮現出白薇在《孤寂殘陽》裡，飾演的複仇女神手刃仇敵前那驚鴻一瞥。
“模仿？粉絲？還是……精心設計的誘餌？”崔政赫低語，聲音在空蕩的房間裡顯得格外清晰。他無法確定。林瑟曦以紀錄片導演的身份空降星河，迅速成為車宰昊在綜藝中的“完美搭檔”，如今更穩坐星河娛樂2的股東席位。這看似郎才女貌、各取所需的合作關係，在崔政赫眼中，卻蒙著一層精心編織的迷霧。
他點開加密通訊軟件。餘小雨和王子陽的線上報告已經傳來，附帶了近期對林瑟曦團隊及車宰昊行程的監聽和監視分析摘要。報告顯示：林瑟曦的行程軌跡符合紀錄片導演的常規工作範疇——勘景、會議、素材整理；車宰昊則全力投入綜藝宣傳，利用“巴掌cp”的爆炸性話題，成功將公眾視線從“宋允真溺亡疑雲”、“宋寅自殺”以及“星河高層”等敏感事件上轉移開。表麵上看，風平浪靜，毫無破綻。
崔政赫的目光落在報告的一條備注上：林瑟曦團隊的製片人何景亮，於數日前搭乘國際航班飛往加拿大多倫多。官方理由是：為nebua男團出道紀念版紀錄片進行前期取景。
“多倫多……”崔政赫咀嚼著這個地名，眼神銳利起來。黃潔梅的離奇車禍，肇事司機在獄中的猝死，以及那筆消失的巨額資產……所有線索的終點都指向了那裡。車宰昊本人眼下確實無法輕易離境，但林瑟曦團隊的“正常”海外工作行程，無疑為某些暗流湧動提供了完美的掩護。這究竟是林瑟曦在幫車宰昊打理境外勢力、拓展“藍珊瑚”的觸角？還是她另有所圖？抑或，這隻是車宰昊用來迷惑警方視線的又一層煙霧？
他站起身，走到牆邊。牆上掛著一個飛鏢盤，中心點赫然貼著打印出來的林瑟曦與車宰昊在綜藝中的“親密”合照。崔政赫拿起一枚沉重的磁鐵飛鏢，冰冷的金屬觸感讓他紛亂的思緒暫時沉澱。他需要突破口，而加拿大黃潔梅案是撬開車宰昊堡壘最可能的支點。但局裡那個深藏不露的內鬼，像一根無形的毒刺，讓他舉步維艱。
羅勇副局長，雖然已亮明省廳“深藍行動”臥底的身份，但崔政赫深知自己此刻是風暴中心。頻繁接觸羅勇，極易暴露對方的臥底身份，更可能讓內鬼警覺，危及整個行動和羅勇安插在星河內部的寶貴線人。
他唯一能稍微信任的，隻剩下局長李天明——父親崔明遠的摯友，母親金朵的同事，一個看著他長大的長輩。但即便是李局，也並非完全沒有嫌疑。在這個漩渦裡，絕對的信任是奢侈品。
崔政赫深吸一口老房子略帶黴味的空氣，眼神變得冷冽而堅定。他必須行動，但需要一層合理的偽裝。他重新坐回電腦前，手指在鍵盤上快速敲擊，起草一份給李局的加密申請報告。主題是：“關於車宰昊涉嫌利用星河娛樂進行跨國經濟犯罪的初步調查及赴加拿大取證申請”。他刻意避開了毒品、謀殺等敏感詞彙，將焦點集中在黃潔梅案中資金流向的可疑性上。這是目前最穩妥，也最可能獲得批準的理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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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報告李局：根據現有情報分析，鑒於星河娛樂現任執行總裁車宰昊與黃潔梅存在密切利益關聯，且星河娛樂在加拿大設有分支機構，有理由懷疑車宰昊或其關聯方深度參與其中。為查明資金鏈，固定關鍵證據，特申請赴加拿大多倫多進行跨境金融犯罪調查……”
寫完報告，崔政赫再次拿起那枚磁鐵飛鏢。他退後兩步，目光如鷹隼般鎖定飛鏢盤中心那張刺眼的合照。手臂揮動，磁鐵飛鏢帶著破風聲，精準地釘穿了照片上車宰昊儒雅微笑的臉，牢牢吸附在靶心。
“演吧，”崔政赫對著空蕩的房間低語，聲音冷得像冰，“看看誰能演到最後。”
(傍晚18：22東海市“雲頂”私廚餐廳包廂)
“雲頂”餐廳頂層的包廂“攬月軒”，巨大的落地窗外是華燈初上的東海夜景，璀璨如星河倒懸。包廂內則燈火通明，水晶吊燈折射出炫目的光芒，空氣中彌漫著高級雪茄、陳年紅酒以及精致菜肴混合的奢靡氣息。長條形的餐桌上鋪著漿洗得筆挺的白色亞麻桌布，銀質餐具在水晶燈下閃閃發光。《心動預警》節目組的慶功宴正酣。
製片人曾蓬蓬滿麵紅光，端著酒杯站在主位，聲音因激動而微微拔高：“……破紀錄！朋友們，我們創造了曆史！在線峰值，話題熱度，品牌詢盤……全是現象級的！這離不開在座每一位的付出，特彆是我們三組魅力四射的cp！”他特意轉向林瑟曦和車宰昊的方向，笑容滿麵地舉杯，“林導，車老師，二位今天的‘即興發揮’，絕對是神來之筆！敬你們！”
眾人紛紛舉杯附和，包廂內洋溢著亢奮與成功的喜悅。林瑟曦今晚換下了白天的“老錢風”，穿著一件剪裁極簡的深墨綠色絲絨吊帶長裙，襯得她肌膚勝雪，鎖骨線條優美流暢。一條纖細的鉑金項鏈點綴在頸間，低調而矜貴。她妝容依舊清淡，長發鬆鬆挽起，幾縷碎發垂落，慵懶中透著疏離。
麵對曾蓬蓬的盛讚和眾人的目光，她隻是微微頷首，端起麵前的水晶香檳杯，淺淺抿了一口，嘴角噙著一抹恰到好處的、職業化的微笑，眼神卻平靜無波，仿佛那些山呼海嘯的讚譽與她無關。
坐在她身旁的車宰昊，則是一身深藍色暗格紋高定西裝，內搭淺灰色絲質襯衫，解開了最上麵一顆紐扣，顯得既正式又不失隨性。他左頰上那點微不可查的淡紅，得益於頂級的遮瑕和冰敷，並未影響他影帝的風度。
他笑容溫雅，舉杯回應曾蓬蓬，目光掃過全場，帶著掌控全局的從容。隻是在視線掠過林瑟曦那截裸露的、線條優美的鎖骨時，鏡片後的目光會閃過一絲極快、極深的探究。
酒過三巡，話題不可避免地回到了引爆全網的“巴掌戲”。曾蓬蓬借著酒意，滿臉好奇地探身問道：“林導，說真的，今天片場那神來一筆，到底是怎麼想的？那一巴掌，還有後麵那段台詞……太絕了！直接把劇本升華了！”
瞬間，所有目光都聚焦在林瑟曦身上。
林瑟曦放下酒杯，身體微微後靠，指尖無意識地在光滑的桌布上劃過。她臉上露出一絲混合著“無奈”與“職業習慣”的神情，聲音清晰而平靜，帶著紀錄片導演特有的、追求真實的冷感：“曾製片過獎了。其實……這並非我刻意設計的‘想法’。”
她頓了頓，似乎在組織語言，目光投向窗外璀璨的夜景，仿佛在回憶：“做紀錄片久了，會形成一種職業本能。我們常常需要在野外、在不可控的環境下長時間蹲守，捕捉那些稍縱即逝的真實瞬間。一個突然闖入鏡頭的動物，一場不期而遇的驟雨，采訪對象情緒崩潰時的真情流露……這些‘意外’，往往比精心編排的情節更能直擊人心。”
她將視線收回，坦然迎上眾人好奇的目光：“今天演那個劇本，當情緒推到最高點，車影帝飾演的男主說出那句‘在陰間做一對讓人羨慕的連枝’時，劇本要求的是沉淪的吻戲。但那一刻，我代入女主視角，感受到的不是愛欲，而是被滅門之恨和扭曲愛意撕裂的極致痛苦。‘沉淪’？不，那太便宜仇人了。那種恨，需要更殘酷、更清醒的宣泄方式——讓他活著，清醒地承受失去一切的痛苦。這種‘生理反應’般的衝動，就和我看到絕佳紀錄片素材時按下錄製鍵的本能一樣。至於那一巴掌……”
她微微側頭看向車宰昊，露出一個帶著歉意卻毫不躲閃的笑容：“純粹是情緒推動下的‘意外’。車影帝，再次抱歉，當時太投入了。”她的解釋天衣無縫，將“瘋子導演”追求極致真實、敢於冒險的職業特質展現得淋漓儘致。
車宰昊臉上保持著完美的微笑，端起酒杯向林瑟曦示意了一下：“瑟曦的敬業精神和對‘真實感’的執著，令人敬佩。作為演員，能遇到這樣能激發對手戲演員極致狀態的搭檔，是難得的體驗。”他話語真誠，仿佛真心欣賞，隻有緊握酒杯的手指關節微微泛白，泄露了那一巴掌帶來的、被當眾冒犯的餘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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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哇！太酷了！”蘇妮娜忍不住讚歎，“林導，你在國外拍片也這麼‘猛’嗎？以身試險那種？”
林瑟曦笑了笑，那笑容裡帶著一絲經曆過風浪的淡然：“紀錄片導演有時候像個獵人，為了捕捉到最震撼、最真實的畫麵，確實需要一些非常規手段。在一些法律邊界相對模糊、或者監管不那麼嚴格的地區，自由度會大一些。比如，為了拍攝盜獵者交易現場，可能需要深入非法地帶；為了記錄某種瀕危動物的真實習性，可能需要長時間忍受極端環境，甚至主動製造一些可控的‘刺激點’來觀察動物的反應。”
她語氣平淡，仿佛在說彆人的故事：“在東海拍宋允真歌後那部紀錄片時，為了捕捉一個關於‘深海恐懼與藝術救贖’的隱喻鏡頭，我確實做過一次比較冒險的嘗試。”
“哦？”眾人好奇心被吊起。
這時，車宰昊恰到好處地接過了話頭，語氣帶著他特有的、略帶調侃的幽默感，眼神卻銳利地觀察著林瑟曦的反應：“這事兒我知道。咱們林導啊，為了追求那種真實的溺水瀕死感和掙紮求生的力量感，在有大浪預警和暗流風險的情況下，堅持親自下海拍攝。結果……”
他故意停頓了一下，營造懸念，“被一個浪頭卷了進去，嗆了不少海水，體溫急速下降，差點真成了‘藝術獻身’。最後還是她的團隊緊急呼叫了海警救援隊，才把人從鬼門關撈回來。為此，林導還光榮地收獲了一張海警部門開出的‘罔顧人身安全’罰單。”
“天哪！”林薇薇捂嘴驚呼。
“太拚了吧！”周子墨也一臉敬佩。
“林導，你是真不怕死啊！”李響豎起大拇指。
包廂裡頓時響起一片驚歎和由衷的敬佩之聲。林瑟曦坦然接受著這些目光，微微頷首，沒有過多解釋，隻是端起水杯又喝了一口，仿佛那驚心動魄的經曆隻是工作日誌裡尋常的一筆。
車宰昊看著林瑟曦平靜無波的側臉，車宰昊心中的疑慮非但沒有打消，反而更深了一層。以身試險？追求真實？這個解釋聽起來合理，符合她“瘋子導演”的人設。
但那種表演時的眼神……那種深入骨髓的恨意和毀滅欲，絕非單純的“職業本能”或“表演技巧”可以解釋。她就像一枚精心打磨的鑽石，每一個棱麵都閃耀著合理的光芒，卻讓人看不清最核心的本質。招惹上這樣一個女人，是麻煩，還是……可以利用的契機？他金絲眼鏡後的目光，幽深難測。
慶功宴在喧鬨與各懷心思中繼續。
窗外，東海的夜色愈發濃重，城市的霓虹如同流淌的欲望之河，將所有的秘密與算計都暫時淹沒在浮華的光影之下。而千裡之外的多倫多，夜色才剛剛降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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