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如墨,平原侯府的書房內卻亮著豆大的燈光,
劉天屏退左右,隻留下陳武在門外守候。他鋪開一張粗糙的麻紙,用削尖的木炭筆,開始勾勒腦海中那幅關乎未來數年,甚至數十年命運的藍圖。
“黃巾之亂,是危機,更是最大的機遇。”他低聲自語,筆尖在“冀州”、“青州”、“兗州”幾個大字上重重圈點。他知道,張角兄弟此刻正在這些地方暗中傳道,積蓄著足以撼動帝國根基的力量。“必須在亂起之前,擁有足以自保,乃至火中取栗的實力。”
他的目光落在“人才”二字上。關、張、趙、典……這些名字如同璀璨的星辰,在他心中閃耀。然而,一個迫在眉睫的問題浮現出來——如何找到他們?即便找到,以他現在區區一個落魄侯爺,手下僅有百十名剛放下鋤頭的流民鄉勇,憑什麼讓這些青史留名的絕世猛將、無雙國士納頭便拜?
僅憑先知先覺和一番空泛的“興複漢室”口號嗎?亂世之中,實力才是硬道理。他需要一塊更響亮的“招牌”,一個能快速提升自身和麾下隊伍戰鬥力的方法。
他的手指在“武力”一詞上停頓。天生神力是他的底牌,但這力量更像是一種本能,粗糙,缺乏係統的運用法門。陣前廝殺,光有力氣可不夠,需要的是殺人的技巧,是千軍萬馬中取上將首級的絕世武藝。
忽然,一段幾乎被遺忘的史料記憶湧上心頭。並州,雁門……李彥!
此人是槍術宗師,與蓬萊槍神童淵、並州戟王韓榮齊名於世。更重要的是,野史傳聞,那未來的天下第一猛將呂布,其一身超凡脫俗的戟法,似乎便與這位李彥有著千絲萬縷的聯係!
若能得此等宗師指點,不僅他自身戰力能發生質變,更能借此機會,摸清呂布的底細,甚至……找到克製其戟法的可能!
這個念頭一旦生出,便如野火般蔓延。
“必須去!”劉衍猛地站起身,眼中閃過一絲決絕。平原縣有蘇婉打理內務,有忠伯照料瑣事,有陳武初步整訓鄉勇,短期內隻要不主動招惹王虎,應當無虞。這將是一次風險極高,但回報可能無法估量的豪賭。
他將計劃告知蘇婉和忠伯時,果不其然遭到了強烈的反對。
“夫君!並州遠在千裡,路上盜匪蜂起,胡騎肆虐,你千金之軀,怎能親涉險地?”蘇婉淚眼婆娑,緊緊抓著他的衣袖。
“侯爺,府中剛剛有了起色,您這一走,萬一王虎那廝……”忠伯滿臉憂慮。
劉衍握住蘇婉的手,又看向忠伯,語氣沉穩而堅定:“婉娘,忠伯,正因為前路艱險,我才必須去。我們底子太薄,若按部就班,三年後黃巾亂起,我們依舊是彆人砧板上的魚肉。此行若成,我便能真正擁有在這亂世立足的資本,也能為你們,為追隨我們的所有人,撐起一片天。”
他看向窗外漆黑的夜空,聲音低沉卻帶著不容置疑的力量:“有些險,必須冒。”
最終,劉衍隻帶了陳武和另外兩名機警且腳力好的年輕鄉勇,四人輕裝簡從,扮作遊學的士子與護衛,踏上了前往並州的漫漫長路。
一路上,他們繞過城池,專走小道,風餐露宿。劉衍第一次真切地感受到了什麼叫做“白骨露於野,千裡無雞鳴”。荒蕪的田地,廢棄的村落,以及路邊不時可見的森森白骨,都在無聲地控訴著這個時代的殘酷。他甚至親手格斃了幾夥試圖劫掠他們的流寇,那鮮血噴濺的觸感和生命的脆弱,讓他迅速褪去了穿越之初最後一絲書生意氣,眼神變得愈發堅毅和冰冷。
兩個月後,曆經艱辛,四人終於抵達了雁門郡。幾經周折,在一處偏僻的山穀中,找到了當地山民口中那位“脾氣古怪的老獵人”的居所。
幾間簡陋的茅屋,一圈籬笆牆,院中擺放著石鎖、磨盤等重物,磨損得異常光滑。一個身形魁梧、穿著粗布短打的老者,正背對著他們,在一塊青石上磨著一柄獵叉。他動作不疾不徐,那“沙沙”的磨礪聲卻帶著一種奇異的節奏,仿佛與周圍的山風林濤融為一體。
劉衍心中一動,示意陳武三人在遠處等候,自己整了整衣冠,緩步上前,深深一揖:“晚輩青州劉衍,冒昧來訪,懇請李彥先生賜見。”
老者磨叉的動作頓了頓,並未回頭,隻是淡淡地道:“這裡沒有什麼李彥先生,隻有一個等死的老獵人。你找錯人了,走吧。”
聲音平淡,卻中氣十足,震得人耳膜微微發癢。
劉衍不以為意,繼續道:“晚輩慕名而來,誠心求教,願拜先生為師,學習武藝兵法,以求上報國家,下安黎庶。”
“上報國家?下安黎庶?”老者嗤笑一聲,終於停下動作,緩緩轉過身來。
那是一張飽經風霜的臉,皺紋如同刀刻,但一雙眼睛卻亮得驚人,仿佛能穿透人心。他的目光在劉衍身上掃過,帶著審視與漠然:“朝廷昏聵,十常侍禍國,這樣的國家,值得你報?天下流民千萬,你又能安得幾個?年輕人,說大話也不怕閃了舌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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劉衍迎著他銳利的目光,毫不退縮:“正因朝廷昏聵,奸佞當道,才更需要有人站出來,滌蕩乾坤!正因流民千萬,一己之力難安,才更需要學會安邦定國的本事!晚輩力微,卻不敢忘身為漢室宗親之責。知其不可為而為之,方為丈夫!”
“漢室宗親?”李彥眼中閃過一絲訝異,隨即又歸於平淡,“劉姓子孫遍布天下,多是紈絝之輩。看你細皮嫩肉,倒有幾分氣力根骨,可惜,老夫早已不收弟子,更無意卷入世俗紛爭。你走吧。”
劉衍知道,空口白牙難以說動這等隱世高人。他目光掃過院中那個最大的石碾,估計至少有四五百斤重。他深吸一口氣,不再多言,走到石碾前,沉腰坐馬,雙手扣住石碾邊緣。
李彥冷眼旁觀,嘴角甚至帶著一絲嘲弄,他見過太多試圖用這種方式證明自己的年輕人。
然而,下一秒,他眼中的嘲弄瞬間化為了震驚。
隻見劉衍低喝一聲,雙臂猛然發力,那巨大的石碾竟被他穩穩舉起,過頭頂!劉衍的手臂微微顫抖,並非力竭,而是刻意控製著力量,避免將這唯一的石碾損壞。他麵色如常,氣息平穩,舉著石碾在院中緩緩走了三步,方才輕輕放下,地麵為之微微一震。
整個過程,舉重若輕。
“天生神力?!”李彥終於動容,他站起身,上下重新打量著劉衍,仿佛在看一件稀世珍寶,“如此根骨,萬中無一……不,恐怕是百萬中無一!你……”
就在這時,山穀外突然傳來一陣急促的馬蹄聲和喧嘩,伴隨著淒厲的哭喊。
一名山民連滾爬爬地衝進來,臉色慘白:“李公!不好了!是……是匈奴人的遊騎!他們繞過了烽燧,衝進王家坳了!正在燒殺搶掠!”
李彥臉色驟然一變,一股凜冽的殺氣瞬間從佝僂的身軀中迸發出來,他一把抓起那柄剛剛磨好的獵叉,眼神銳利如鷹:“多少人?距離多遠?”
“二、三十騎!就在五裡外的坳子裡!”
李彥看了一眼劉衍,沉聲道:“小子,你不是要學安邦定國的本事嗎?胡騎寇邊,屠戮我漢家百姓,這就是你眼前的第一關!可敢隨老夫去殺幾個胡狗,讓老夫看看你的膽色和斤兩?”
劉衍隻覺一股熱血直衝頂門,穿越以來所見的路邊白骨、流民慘狀與此刻聽聞的胡虜暴行交織在一起。他猛地抽出腰間佩劍,雖仍是那柄裝飾用的青銅劍,但在他手中,卻仿佛有了不同的意義。
“保境安民,匹夫有責!有何不敢!”劉衍聲音斬釘截鐵,“陳武!”
“在!”陳武帶著兩名鄉勇立刻上前,雖然麵對匈奴騎兵有些緊張,但看到劉衍堅定的神色,也紛紛握緊了手中的簡陋武器。
“好!”李彥眼中終於掠過一絲激賞,“是條漢子!跟我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