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霧未散時，青丘古殿外的公告牆已被擠得水泄不通。
金瞳小狐的狐尾不耐煩地拍打地麵，玄色皮毛在人群裡炸開一蓬金芒：“都讓讓！沒見過新碑嗎？”他前爪剛搭上那張血紙邊緣，突然被一道枯槁手掌按住——青丘大祭司的盲杖點在磚縫裡，渾濁的眼窩對著碑麵：“莫急，讓老夫先摸。”
顧長青站在簷下，看著大祭司枯枝般的手指緩緩撫過碑麵。
係統界麵在識海浮起淡藍微光，【檢測到異常氣運波動——來源：血書碑文】的提示剛跳出，便見老祭司突然一顫，盲杖“當啷”落地：“這……這運筆的頓挫，是我師兄的手勁。”他蹲下身，掌心貼住碑身，喉間溢出哽咽，“他刻碑時總愛用拇指壓三下起筆，三十年前替我修祖祠門楣時，也是這樣的痕跡。”
金瞳小狐的耳朵“唰”地豎起來：“老東西的師兄？那不是白凰天姬座下最得寵的守陵祭司？”他爪子“哢”地彈出半寸，“我這就帶人去查——”
“且慢。”顧長青上前半步，指尖輕輕劃過碑角。
係統的震動順著識海傳來，【虛假氣運錨點殘留：79，來源：殿後悔心窟】的數據流在視網膜上跳動。
他望向盤坐在祖碑前的燭陰，老妖怪正將骨鈴殘片貼在耳後，白發間的銅鈴隨著耳廓微動輕響。
“悔心窟裡有鑿石聲。”燭陰突然開口，聲音像砂紙擦過青銅，“不是刻碑，是……重寫。”他渾濁的眼珠轉向顧長青，“那動靜裡帶著股子狠勁，像在跟石頭較勁——倒像是有人覺得，隻要刻得夠深，謊言就能變成真的。”
顧長青眯起眼。
他想起三日前白凰天姬殘魂崩潰時係統跳出的“良心反噬”數據，又想起紅月昨夜在祭台前滴血寫新規時，青丘大祭司身上浮起的淡金天命光輝。
原來最棘手的從不是窮凶極惡之輩，而是那些“相信自己在做正確之事”的人——他們用半生信念築成堡壘，連係統的氣運探查都能被染成虛假的真實。
“紅月。”他轉頭看向立在階上的少女。
紅月的狐尾垂在身後，血色衣擺被風掀起一角，露出腰間新鑄的護心印。
她正盯著血碑，指尖無意識地摩挲著印鈕，聞言抬眼，眸中映著碑上“異脈當誅”四個刺目血字。
“這次不能靠揭穿。”顧長青壓低聲音，“他若認定自己是殉道者，純血支的反彈會比白凰餘黨更狠。”
紅月忽然笑了，指尖燃起一簇金紅火焰。
那是她初掌“心火認證”權柄時，從祖廟聖燈裡引下的魂火。
“那就讓他自己拆了堡壘。”她說著，抬步走向血碑，發間的赤玉墜子撞出清響，“真正的祖訓，敢見心火嗎？”
圍觀的妖修們自覺退開。
紅月咬破指尖，一滴鮮血落在碑頂。
金紅火焰順著血珠蔓延，像條活物般爬過每道刻痕。
顧長青盯著碑麵，看見那些血字突然泛起裂痕——表層的刻痕如蠟遇火，滋滋融化著剝落，露出下麵顏色更深的古字：“護心者繼位，不問血脈。”
係統提示音在識海炸響：【“心火認證”反向溯源成功——鎖定偽造者神識波動，定位：悔心窟第三層】。
金瞳小狐的狐毛幾乎要燒起來，他一聲尖嘯，帶著幾個青丘衛破空而去，尾尖的金芒劃破晨霧。
不過半柱香時間，金瞳小狐便揪著個灰袍老者的後領回來了。
老者發間沾著石屑，手中還攥著半把刻刀，刀身凝著未乾的血。
他被按在血碑前時，渾濁的眼卻直勾勾盯著露出的古字，喉間發出嘶啞的嗚咽：“不可能……不可能！當年天姬大人明明說過，隻有純血才能護族……”
“你守了一輩子碑，守的是碑，還是你心裡的碑？”顧長青蹲下來，從袖中取出個褪色的錦囊。
那是從白凰天姬遺骸旁搜出的“忘情蠱粉”殘囊，此刻被他輕輕晃了晃，“三百年前，你親眼看見她屠城歸來，血浸透了繡著青丘圖騰的裙角。可他們給你灌下蠱粉，說‘那是為族犧牲’。你信了，信到連自己的眼睛都騙了。”
灰袍老者渾身劇震，刻刀“當啷”落地。
燭陰不知何時挪到近前，骨鈴貼在老者耳側：“他在回憶……血，好多血。小女孩跪在屍體堆裡哭，他抱著她的肩說‘這是為了族人’。”
“你看，你護的從來不是祖訓。”顧長青將蠱囊塞進老者掌心，“你護的是那個騙自己‘屠城是大義’的自己。”
紅月蹲下來，與老者平視。
她抬手，指尖的魂火輕輕點在老者額間：“我不奪你記憶，也不逼你改口。我隻問你——若今日南嶺地底的鎖鏈斷了，那些被你稱作‘異脈’的孩子跪在你麵前，你要護的是哪一座碑？”
老者突然痛哭起來。
他的哭聲像破了洞的風箱，混著晨霧裡的露氣，沾濕了新露出的古字。
當夜，顧長青站在殿外，看著老者背著拓碑的木匣，在青丘衛的護送下走向三十六村。
係統界麵的“氣運嫁接”進度條跳出紅光：【反向應用成功——敵方“信念氣運”轉化為“法統認同”+12】。
“你信的不是天命，是自己眼瞎。”顧長青望著老者遠去的背影，輕聲道，“而我們，隻負責點燈。”
晨霧漸散時，金瞳小狐的身影從北境方向掠來。
他的狐毛沾著露水，爪心捏著張染血的信箋。
顧長青剛要開口詢問，便見小狐耳尖微動，壓低聲音：“大人，北境傳回急訊……”他頓了頓，目光掃過遠處正在抄寫真碑的妖修們，“三日前開始，有三座村落的孩童接連昏睡，醒後都說……”他喉結滾動，“說看見穿白衣的女人，站在床頭唱古老的挽歌。”
顧長青的識海羅盤突然輕震。
他望著北境方向翻湧的陰雲，想起三日前地底那道撞結界的劍鳴——看來，這場由“守陵”二字掀起的風波，不過是個開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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