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雙曆儘滄桑的眼眸緩緩睜開,渾濁之中倒映著熄滅的火盆與跪地的弟子,最終定格在顧長青身上。
沙啞的,仿佛碾過千年風霜的聲音,在死寂的藥王殿中響起,帶著無儘的疲憊與自責。
我……又害了多少人?
這一問,問的不是此番劫難,而是他那三百年來以命換命、造就無數孤寡的扭曲之道。
顧長青輕輕搖頭,目光清澈而堅定:“你沒有害人,前輩。你救了未來。”
他攤開手心,那張從虛空中拓印而下的“命療圖譜”殘頁熠熠生輝,其上的脈絡圖仿佛活了過來。
他指著圖譜中心,那裡有七個黯淡的星點,與藥王體內的情況一一對應:“你體內七道瀕臨崩碎的命脈裂痕,已被‘七星續命陣’暫時封印。但此陣治標不治本,要想根除,還需長年累月以‘命療之術’調養,將你虧欠天地的生機,一點點還回去。”
藥王聽著,臉上露出一抹比哭還難看的苦笑,他低頭看著自己乾枯的手掌,喃喃自語:“原來,我從來都不是什麼神醫……我就是那個病根。”
他的視線轉向一旁,落在白首生身上。
那個從少年到白頭,始終侍奉左右的弟子,此刻正像一尊石像般跪著,身下的火盆早已冰冷,餘燼無聲。
藥王枯槁的手,顫巍巍地伸出,輕輕落在了白首生的頭頂。
那滿頭霜雪,有一半是為他而生。
“癡兒,你不是不孝……”藥王的聲音柔和下來,帶著一絲歎息,“你是太懂我了。”
白首生猛地抬頭,雙眼赤紅,布滿血絲,聲音嘶啞得如同破鑼:“師尊!弟子願焚師,是怕您再墮入那無儘輪回,生生世世受此煎熬!可若您醒來,心中仍存死誌……那弟子,願焚自己,替您點這最後一盞燈!”
話音未落,他猛地從懷中取出一枚三寸長的玄鐵釘,釘身刻滿細密的血色符文,正是藥王穀禁器“焚脈釘”!
沒有絲毫猶豫,白首生反手將其狠狠刺入自己的左肩胛骨!
“噗嗤!”
鮮血噴湧而出,他卻仿佛感覺不到痛楚,任由鮮血浸透衣袍,以血為引,在身前立下重誓:“弟子白首生,今日立‘守燈誓’!從今往後,藥王穀不救一人,除非……有繼者同行!”
一字一句,擲地有聲,響徹大殿。
這不是賭氣,這是一個弟子為師尊的未來,套上的最沉重,也最慈悲的枷鎖。
“這,才叫傳承。”顧長青看著這一幕,眼中露出讚許之色,“不是一個人的犧牲,而是一代人的接力。”
他走上前,並指為筆,一縷溫潤的命療真氣點在藥王眉心,開始為他梳理體內紊亂的氣機。
真氣遊走一周,顧長青的眉頭卻微微皺起。
他發現,那糾纏藥王三百年的“九幽冥毒”並未被根除,它早已變異,如同藤蔓般與藥王那股“救世執念”死死纏繞在一起,形成了一種詭異的共生。
毒是根,執念是土。土不換,毒不絕。
顧長青收回手指,轉身麵向殿外越聚越多的藥王穀弟子與前來祈願的百姓,聲音如洪鐘大呂,傳遍四方。
“藥王不死!”
眾人聞言,爆發出驚天動地的歡呼。
但顧長青的下一句話,卻讓所有人如遭雷擊。
“但,‘神醫’該死了。”
他環視眾人,目光銳利如刀:“從今日起,世間再無焚身救世的藥王神醫。傳我之令,命七心丹修在穀中另立新碑,名為——‘承燈碑’!”
“碑上,刻下‘七星續命陣’的完整圖譜,再刻下‘命療三則’!”
“其一,不獨承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