蛛絲無聲劃過,在滿殿輝煌的金光中,比塵埃更不起眼。
林清漪的呼吸都仿佛靜止了,指尖那一點劍心火溫順如螢,卻蘊含著焚儘虛妄的決絕。
“錚!”
一聲輕微到極致的顫音,仿佛琴弦崩斷。
側殿中央,那名盤膝而坐、寶相莊嚴的“歸位者”身軀猛地一震,雙目霍然睜開!
那眼中的金色神光不再是威嚴與淡漠,而是如潮水般褪去,露出了底下極致的驚恐與混亂。
“不!!”他發出一聲不似人聲的嘶吼,雙手死死抓住自己的頭顱,指甲深陷皮肉,“我看見了!我夢見他們在吃我!他們在啃食我的命!我不是自願的!”
他的喊叫在空曠的殿宇中回蕩,卻被無形的陣法隔絕,沒有傳出分毫。
林清漪的身影在梁柱的陰影中一閃而過,聲音清冷如冰,精準地刺入他的耳膜:“你沒有瘋。那不是夢,是你被編進了這本吃人的命冊。”
話音未落,她手腕翻轉,將一縷凝練到極致的劍心火,如同一滴滾燙的金液,悄無聲息地注入了那蛛網般金線的核心樞紐。
沒有劇烈的爆炸,隻有死寂的蔓延。
那一點火光,仿佛擁有生命的病毒,沿著錯綜複雜的金線瘋狂擴散。
一根,兩根,十根……刹那之間,三十六根連接著不同“歸位者”的命格金線,竟被這股霸道的劍火同時點燃,發出“嗤嗤”的灼燒聲!
幾乎是同一時刻,一道冰冷的提示音在林清漪的識海中響起:【“命格鎖鏈鬆動——反祭願力+12”】
陰冷潮濕的地窖深處,空氣裡彌漫著血腥與塵土混合的氣味。
紅月躺在冰冷的石板上,氣息微弱,她心口命門處那根若有若無的“無名命絲”,此刻已然焦黑斷裂,徹底失去了光澤。
顧長青的目光從她身上移開,落在了自己掌心。
那裡靜靜躺著一枚碎裂的玉片,正是星骸鴉不惜代價帶回來的信物——三年前,他親手為林清漪戴上的“命契信物”。
他沒有猶豫,指尖燃起一簇幽藍中帶著殘破金文的火焰,正是殘詔火種。
火焰舔舐上玉片,玉石沒有融化,反而迸發出一陣刺目的光華。
光影交錯間,一幕幕無聲的畫麵在顧長青眼前炸開。
那是一位母親,懷裡抱著尚在繈褓的嬰兒,臉上帶著麻木的聖潔,一步步走入焚燒祭品的火坑,在烈焰吞噬的最後一刻,她低頭親吻了孩子的額頭。
那是一名斷了腿的少年,跪在冰冷的石碑前,用頭顱一遍遍叩擊地麵,血肉模糊,口中隻剩下最卑微的祈求:“求求您……讓我妹妹活下去……”
那是無數張模糊而痛苦的臉,他們或祈禱,或悲憤,或絕望,但最終都化作了獻祭台上一縷微不足道的金光。
顧長青緩緩閉上雙眼,指節因用力而發白,低沉的聲音在地窖中響起,像是在對那些逝去的亡魂說話,也像是在對自己宣告一個殘酷的真相。
“不是他們願意犧牲,是從來沒有人告訴他們,他們可以不犧牲。”
就在這時,地窖最深處,那尊一直靜立不動的斷仙守碑人,突然動了。
它沒有頭顱的身軀,竟邁開了沉重的步伐,一步步走向地脈的源頭。
它每踏出一步,腳下的地麵便會“轟隆”一聲,浮現出一塊布滿裂紋的古老石碑。
一步,一塊碑。
一步,一句誓言。
當它停下時,數十塊殘碑已經自行拚合,組成了一段震撼人心的古老誓約:
“吾等自願封魔於此,不求飛僧,不問長生,但求後世千代,人間安寧。”
每一個字都重如山嶽,帶著自願赴死的決絕與悲壯,狠狠砸在顧長青的心頭。
他猛然睜開眼,瞳孔劇烈收縮。
原來如此……原來如此!
這些人根本不是被封印在仙路之下的失敗者,他們是主動選擇留下來,用自己的身軀和神魂鎮壓地底邪魔的守墓人!
而玄光子,那個道貌岸然的偽神,他竟是踩著英雄的墓碑,將守護人間的誓約,當成了自己登天的階梯!
滔天的怒火化作了冰冷的殺意。
顧長青不再遲疑,他取出那枚刻著“丹心”二字的令符,狠狠插入腳下地脈的核心命錨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