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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又從書包裡翻出一支斷掉的鉛筆——那是他今天早上咬碎的，木屑還卡在牙縫裡。他攥著它，指甲深深掐進掌心，隨後猛地一揮手，鉛筆“啪”地砸在牆上，斷成兩截。
還不夠。
他踢了一腳垃圾桶，金屬桶身“咣當”一聲搖晃，但沒倒。他又踢了一腳，這次更用力，指節撞得生疼。疼痛讓他稍微冷靜了一點，他喘著氣，低頭看著自己的手——指關節微微發紅，掌心還留著幾道指甲掐出的月牙形痕跡。
遠處傳來體育生的口哨聲和笑聲，袁質猛地驚醒，意識到自己失控了。他彎腰撿起地上的紙團和斷掉的鉛筆，塞回書包裡，然後轉身快步離開操場。
他不能被人看到這副樣子。
下午的課，袁質一個字都沒聽進去。他機械地記著筆記，但筆下的字跡歪歪扭扭，像是一堆無意義的線條。後座的男生時不時用筆尖戳他的後背，或者在老師轉身時往他椅子上踢一腳。袁質沒有回頭，隻是把背繃得更直，像是要把自己縮成一團，避開所有觸碰。
放學鈴響起，數學老師站在講台上，麵無表情地念出不及格的名單：“李成浩、王旭、張明……袁質。”
教室裡響起幾聲幸災樂禍的嗤笑。
袁質沉默地收拾書包，手指微微發抖。他知道留下來意味著什麼——那幾個男生一定會找機會“照顧”他。但他沒有選擇，隻能坐在原位，等待其他人離開。
李成浩臨走前拍了拍他的肩膀，壓低聲音笑道：“僵屍，彆急，我們待會兒好好‘幫你’補習。”
袁質的指尖掐進掌心，但臉上沒有任何表情。
教室裡的人漸漸走光，隻剩下幾個不及格的學生和數學老師。老師坐在講台上批改作業，頭也不抬地說：“自己複習，不懂的來問。”
袁質翻開課本，假裝在看公式，但視線根本無法聚焦。他的耳朵豎著，聽著後門輕微的響動——李成浩他們肯定沒走，就等著老師離開後進來。
果然，十分鐘後，數學老師的手機響了。他接起來，皺了皺眉，隨後站起身：“我有點事，你們繼續自習，彆偷懶。”
老師一離開，後門就被推開，李成浩和另外兩個男生笑嘻嘻地走了進來。
“喲，僵屍，這麼認真啊？”李成浩一屁股坐在袁質前麵的桌子上，居高臨下地看著他。
袁質沒抬頭，手指死死捏著書頁邊緣，紙張在他的觸碰下微微硬化。
“喂，跟你說話呢！”李成浩伸手去扯他的課本。
袁質猛地按住書，終於抬起頭，赤瞳在鏡片後微微閃爍。
李成浩愣了一下，隨即笑得更加惡劣：“怎麼？瞪我？你那雙紅眼睛嚇唬誰呢？”
旁邊一個男生湊過來，故意用誇張的語氣說：“哇，僵屍生氣了！該不會要咬人吧？”
李成浩哈哈大笑，伸手去摘袁質的眼鏡：“來，讓大家看看你的紅眼睛有多嚇人——”
袁質的反應比他自己預想的還要快。
他猛地拍開李成浩的手，力道大得讓對方“嘶”了一聲。
教室裡瞬間安靜下來。
李成浩的表情從驚訝變成惱怒，他一把揪住袁質的衣領：“你敢還手？！”
“滾。”
袁質的聲音很低，但異常清晰，赤瞳在鏡片後微微發亮。李成浩顯然沒料到這個平日裡逆來順受的“僵屍”會反抗，一時竟愣住了。
“你——”李成浩回過神來，臉色漲得通紅，揪著袁質衣領的手更加用力，幾乎要把他從座位上提起來。
袁質的指甲深深掐進掌心，課桌邊緣在他無意識的觸碰下悄然金屬化。他能感覺到自己太陽穴突突直跳，耳邊仿佛有無數個聲音在尖叫——反世界的畫麵不斷閃回：林昭然指尖的火焰、尼克崇拜的眼神、泰坦幼崽在他麵前灰飛煙滅的瞬間...
鬆手。袁質的聲音很輕，但帶著某種危險的震顫。
“喲，僵屍長脾氣了？”李成浩非但沒有鬆手，反而更加用力地搖晃他：“你媽不要你了，你就拿我們撒氣是吧？”
教室裡其他幾個補習的學生都低著頭，假裝沒看見這一幕。袁質能感覺到自己的呼吸越來越急促，眼前開始出現細小的黑點。他的指尖無意識地劃過桌麵，金屬化的痕跡如同蛛網般蔓延開來。
“我讓你鬆手！”袁質猛地抬頭，赤瞳在鏡片後驟然收縮。
“啪！”
李成浩狠狠一巴掌扇在袁質臉上，眼鏡飛了出去，撞在牆上碎了一地。
“你算什麼東西？也敢這麼跟我說話？”李成浩揪著他的頭發，強迫他仰起臉：“看看你這雙惡心的紅眼睛，真像個怪物！”
袁質的臉頰火辣辣地疼，視線因為失去眼鏡而變得模糊。
但忽然——
袁質反手一巴掌抽到李成浩的臉上！
李成浩被這一巴掌打得偏過頭去，教室裡瞬間安靜得可怕。所有人都瞪大眼睛，難以置信地看著這一幕——那個從來不敢反抗的“僵屍”袁質，居然動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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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成浩緩緩轉回頭，臉上浮現出清晰的五指印。他的表情從震驚變成暴怒，整張臉漲得通紅：“你找死！”
他猛地撲向袁質，兩人一起摔倒在地。課桌被撞翻，書本散落一地。袁質感到後背重重撞在堅硬的地麵上，疼痛讓他眼前發黑。李成浩騎在他身上，拳頭如雨點般落下。
“怪物！”
“廢物！”
“沒人要的東西！”
每一句辱罵都伴隨著一記重拳。袁質蜷縮著身體，用手臂護住頭部，卻始終沒有還手。他能感覺到自己的牙齒在打顫，嘴裡有鐵鏽的味道——可能是咬破了嘴唇，也可能是鉛筆的木屑劃傷了口腔。
“住手！你們在乾什麼？！”
一聲暴喝從門口傳來。李成浩的拳頭停在半空，所有人都轉頭看向門口——教導主任鐵青著臉站在那裡，身後跟著剛回來的數學老師。
李成浩立刻從袁質身上爬起來，變臉似的換上委屈的表情：“主任，是他先打我的！”
教導主任快步走過來，看到地上破碎的眼鏡和袁質紅腫的臉頰時，眉頭皺得更緊了。他彎腰撿起袁質的眼鏡——鏡片已經碎了，鏡框也扭曲變形。
“都跟我到辦公室來！”教導主任厲聲道：“其他人繼續自習！”
袁質搖搖晃晃地站起來，眼前一片模糊。沒有眼鏡，他幾乎看不清東西，隻能勉強跟著教導主任的身影往外走。他能感覺到同學們投來的目光——有驚訝，有幸災樂禍，但更多的是冷漠。
走廊上，李成浩惡狠狠地瞪著他，用口型說：“你完了。”
教導主任辦公室的燈光刺眼得讓袁質眼睛發疼。他站在角落裡，聽著教導主任打電話叫家長，手指無意識地摩挲著校服袖口，布料在他的觸碰下悄然硬化。
“袁質。”教導主任放下電話，嚴肅地看著他：“你母親說她馬上過來。在這之前，你有什麼要解釋的嗎？”
袁質低著頭，赤瞳藏在淩亂的黑發後麵。他的舌尖抵著口腔內壁的傷口，血腥味在嘴裡蔓延。他想說李成浩先挑釁的，想說他們一直欺負他，想說那一巴掌隻是長期壓抑後的爆發……但最終，他隻是搖了搖頭。
“不說話？”教導主任歎了口氣：“李成浩說你無緣無故打他，你有什麼要反駁的嗎？”
袁質的指甲掐進掌心，但依然沉默。
“行，那就等你家長來了再說。”教導主任失望地搖搖頭，轉向李成浩：“你也彆得意，參與打架都要受處分。”
“主任，我能不能去一下廁所？”袁質突然開口，聲音沙啞得不像自己。
教導主任皺了皺眉，但看到他蒼白的臉和微微發抖的手指，還是揮了揮手：“去吧，五分鐘內回來。”
袁質低著頭快步走出辦公室，一拐進走廊儘頭的男廁所，就猛地推開隔間門，反鎖，整個人癱坐在馬桶蓋上。他的呼吸越來越急促，手指無意識地抓住頭發。
“怪物。”
“廢物。”
“沒人要的東西。”
李成浩的聲音在他腦海裡不斷回響，和現實世界裡無數個嘲笑他的聲音重疊在一起。他的牙齒死死咬住下唇，直到嘗到血腥味，但疼痛也無法抑製胸腔裡翻湧的窒息感。
他顫抖著從口袋裡摸出半截斷掉的鉛筆——那是他中午憤怒時摔斷的，現在卻成了他唯一的發泄口。他咬住鉛筆尾端，木屑在齒間碎裂，苦澀的味道混著血腥氣在口腔裡蔓延。
“為什麼……”
鉛筆在他齒間“哢嚓”一聲徹底斷裂，木刺紮進牙齦，但他已經感覺不到疼了。他的手指掐進大腿，指甲隔著校服褲子陷進皮肉，可身體上的疼痛遠不及胸口那種撕裂般的窒息感。
反世界的畫麵不受控製地在眼前閃回——林昭然指尖跳動的火焰、尼克崇拜的眼神、蒼穹之翼學院裡那些對他微笑的同學……
而現在，他一個人蜷縮在肮臟的廁所隔間裡，嘴裡含著木屑和血，耳邊回蕩著“怪物”的罵聲。
“為什麼……我回來了……”
他的聲音哽在喉嚨裡，變成一聲壓抑的嗚咽。
門外傳來腳步聲，有人吹著口哨走進廁所，在小便池前停留了一會兒，又哼著歌離開。袁質死死咬住手臂，把臉埋進膝蓋裡，整個人蜷縮成一團，無聲地發抖。
直到腳步聲完全消失，他才猛地抬起頭，赤紅的瞳孔在昏暗的隔間裡微微發亮。
“林昭然……”
他想起昨晚她被父親強行帶走的背影，想起她在反世界肆意大笑的樣子，想起她指尖那簇溫暖的火苗……
而現在，她大概正穿著漂亮的舞蹈服，在聚光燈下優雅地旋轉，根本不會知道——也不會在乎——他正躲在廁所裡，咬著一截斷掉的鉛筆，像條被遺棄的野狗一樣無聲地崩潰。
“啪！”
鉛筆在他齒間徹底碎成兩截，尖銳的木刺紮進上顎。
袁質終於哭了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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