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78年12月的北風裹著碎雪,拍打在302宿舍的窗玻璃上,發出細密的聲響。張海峰舉著剛從傳達室借來的《人民日報》,聲音裡滿是按捺不住的激動:“兄弟們!十一屆三中全會開幕了!”
原本各自忙碌的六人瞬間圍了過來。秦宇軒擠在最前麵,目光落在報紙黑體標題上時,腦海裡突然閃過5月份《光明日報》那篇《實踐是檢驗真理的唯一標準》。當時他在圖書館讀到這篇文章,筆尖懸在筆記本上空許久——從小接受的教育裡,“真理”似乎是既定的準則,可“實踐檢驗”四個字,像一把鑰匙,打開了他思維裡的一扇門。他想起徐老板的飯館,想起自己憑幫忙和策劃換來的20股份,想起每次對外隻能說是“打工”的隱瞞,那時心裡翻湧的迷茫與困惑,此刻竟有了隱約的答案。
“這會議要定國家的大方向!”王建軍推了推用線纏著鏡腿的眼鏡,手指在報紙上滑動,“之前政治課老師就提過,要‘解放思想’,現在看來是真要動大動作了。”趙偉從書堆中抬起頭,眼神格外專注。他家在農村,世代務農,《實踐是檢驗真理的唯一標準》發表後,村裡老人私下討論“種地能不能換種法子”,如今三中全會召開,他比誰都盼著政策能往實裡落。
“還有更炸的!”張海峰猛地翻到內頁,聲音陡然拔高,“中美1979年1月1日正式建交!”
“真成了?”剛打完球的李想闖進來,球衣上的雪粒還沒化,“我爸單位聽廣播說,這既是美國的需要,更是咱們搞改革開放的需要!以後說不定能見到美國的新書、新機器了!”阿布捏著顆葡萄乾,眼睛亮晶晶的:“美國的音樂是什麼樣的?會不會有新的技術能用到生產上?”
秦宇軒靠在桌沿上,心裡的波瀾比5月時更甚。中美建交的消息,讓他立刻想到飯館的經營——若是能引進新的食材或餐具,生意說不定能再上一個台階。而三中全會傳遞的信號,更讓他暗自鬆了口氣。這些天去飯館,巷口偷偷擺攤的小販多了起來,工商局工作人員的態度也溫和了不少,之前徐老板去谘詢“個體經營規範”時,對方雖沒明說細則,卻讓“留意後續政策文件”,如今想來,都是時代變化的前兆。可一個念頭也隨之冒了出來:現在政策風向變了,我要不要公開自己參股徐老板飯館的事呢?這個問題像顆小石子,在他心裡輕輕砸了一下,泛起圈圈猶豫的漣漪。
接下來的幾天,校園裡處處是關於這兩件大事的討論。政治課上,老師用整整兩節課拆解三中全會的意義,黑板上密密麻麻寫滿了要點:政治路線上,果斷停止“以階級鬥爭為綱”,轉向“以經濟建設為中心”;組織路線上,強調實事求是、選拔實乾人才;而改革開放的決策,更是被稱為“曆史性轉折”。秦宇軒的筆記本記了滿滿三頁,當聽到“允許一部分人先富起來”時,他攥著筆的手緊了緊——或許用不了多久,公開參股飯館的事就不再是難題?可轉念一想,政策剛出台,大家對“參股經營”的接受度如何?同學們會不會覺得他一個學生“不務正業”?糾結的思緒讓他忍不住皺了皺眉。
下課後,七人湊在走廊裡熱議。“‘以經濟建設為中心’,是不是說以後做買賣不丟人了?”王建軍鏡片後的眼睛滿是期待,“我準備考經濟係研究生,以後專門研究怎麼搞建設。”趙偉點頭:“我家要是能搞承包,我哥種的糧食肯定能多收一倍。”李想拍著秦宇軒的肩膀笑:“你在徐老板飯館‘打工’挺上心啊,上次我去吃飯,那服務員都誇你主意多,要是以後政策放寬,你說不定能當經理!”
秦宇軒乾笑兩聲沒接話,心裡的糾結又深了些。他想起徐老板上周說的話:“宇軒,等政策再明朗些,咱們把參股的事理順,你這功勞得讓人知道。”可他看著身邊兄弟們純粹的笑臉,又有些猶豫——畢竟在1978年末,學生“參股經商”仍是件新鮮事,萬一引起非議,會不會影響學業?
12月22日,三中全會閉幕的消息傳來,食堂的黑白電視前圍滿了人。雪花點擋不住屏幕上的新聞播報,當聽到“作出把黨和國家工作中心轉移到經濟建設上來、實行改革開放的曆史性決策”時,人群裡爆發出自發的掌聲,張海峰激動得差點把搪瓷碗摔在地上。“日子真要變好了!”張海峰抹了把臉,“我爸是工人,工廠要是能改革,工資肯定能漲!”阿布則掰著指頭數:“中美建交了,徐老板的飯館說不定能進些美國的調料,味道肯定更好!”
那天晚上,秦宇軒去飯館幫忙時,徐老板正對著政策文件琢磨:“以後個體經營要規範,咱們這參股的事,得早點備案。”秦宇軒看著賬本上屬於自己的20收益記錄,又想起宿舍兄弟們的討論,心裡的疑問愈發清晰:是該借著時代的東風公開參股的事,還是再等等,看看政策落地的實際情況?
深夜回到宿舍,兄弟們都已睡熟。秦宇軒摸出筆記本,在扉頁上寫下:“1978年,真理經實踐檢驗,時代向未來邁步。”燈光下,字跡清晰而堅定,可他心裡的那個疑問,卻還沒找到答案。他知道,三中全會定了方向,中美建交搭了橋梁,從5月的思想覺醒到12月的政策落地,國家在變,而他是否要公開參股飯館的事,或許還要等一個更合適的時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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