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79年正月初十的晨光,輕灑在八百裡秦川關中平原的興縣縣城裡。秦宇軒背著洗得發白的帆布行李袋,站在自家院門口,接過母親遞來的粗布包——裡麵裹著四個白麵饅頭和一小罐醃蘿卜乾。“到了西安寫個信回來,店裡忙了就回宿舍歇著,彆硬扛。”母親的聲音裹著清晨的涼意,父親蹲在門檻上,隻道:“火車站人多,盯緊行李,見了徐老板好好合計事兒。”
秦宇軒點點頭,將布包塞進行李袋側兜,轉身踏上了去往火車站的路。他家離興縣火車站不足三公裡,用不著坐車,沿著縣城裡的土路快步走,十幾分鐘就能到。路麵被昨夜的薄霜浸潤得微濕,他踩著路邊的枯草,藍色卡其布褲子的褲腳沾了層細碎的白霜,遠處的麥田裡,殘雪還零星點綴在田埂邊。
趕到興縣火車站時,青磚壘的候車棚裡已聚了不少人——有扛著工具的務工農民,有背著書包的返校學生,還有提著網兜的趕集鄉親。站台廣播裡傳來沙啞的女聲,通知寶雞開往西安的過路車即將進站。不多時,一輛綠皮慢火車緩緩駛進來,車身上“寶雞—西安”的紅漆字在陽光下略顯陳舊,車窗玻璃上布滿劃痕,車輪停下時發出一陣刺耳的摩擦聲。乘務員揮著小旗走到車廂門口,高聲招呼乘客排隊檢票。
秦宇軒攥著提前買好的兩元站票,跟著人群擠上車。車廂裡早已坐滿了人,過道上也站著不少乘客,他找了個靠近車門的角落站穩,把行李袋放在腳邊,用腳緊緊抵著。車窗外,小販背著竹筐叫賣著煮雞蛋和麻花,直到哨聲響起,火車才慢悠悠駛出車站,沿著關中平原的鐵軌顛簸前行。
車窗外,平整的麥田一望無際,偶有幾棵老槐樹矗立在村口,枝頭還掛著過年剩下的紅燈籠。車廂裡嘈雜卻熱鬨,有人操著關中方言嗑瓜子聊家常,說的都是開春後的農活和營生;有人靠著座椅打盹,腦袋隨著車身搖晃;還有抱著孩子的婦女哄著哭鬨的娃,從布包裡掏出乾硬的饃饃遞過去。秦宇軒望著窗外後退的田壟,心裡反複盤算著和徐老板的約定——年前臘月廿六,他也是坐這趟過路車去西安找的徐老板。當時兩人合夥開的兩家飯館,第一家在南小巷,主打周邊居民的日常飯食,回頭客多;第二家在友誼路,挨著幾家國營單位,午間的上班族客源穩定,兩家店都透著旺氣,便約好正月初十碰麵,敲定在騾馬市開第三家店的事。
一個多小時後,火車抵達西安火車站。秦宇軒隨著人流擠出車站,望著眼前熟悉的街道,腳步徑直往友誼路的飯館趕——徐老板說過,初十會在這家店對賬,方便兼顧周邊單位的客流。
友誼路上的“徐記飯館”臨街而開,木質招牌被煙火氣熏得有些發黑,門口擺著兩張臨時的小桌,已經坐了幾位吃早飯的上班族。服務員小李正端著一摞瓷碗往後廚送,見了秦宇軒,立馬笑著喊:“秦同誌來啦!徐老板在裡間算賬呢,剛還念叨你該到了。”
秦宇軒掀開門簾走進裡屋,徐老板正趴在掉漆的八仙桌上,手指在算盤上飛快撥動,麵前攤著兩遝票據,分彆寫著“南小巷店”“友誼路店”。他穿著洗得發白的藍布褂子,袖口磨出了毛邊,見秦宇軒進來,停下手裡的活,指了指對麵的板凳:“軒子來了?這趟過路車沒耽誤時間吧?”
“沒耽誤,一個多小時就到了。”秦宇軒坐下,從布包裡掏出兩個饅頭遞過去,“我媽蒸的,徐叔你嘗嘗,今年家裡麥子收成好,麵格外筋道。”徐老板接過咬了一口,笑著點頭:“還是關中的白麵饃香。說正事兒,騾馬市的店麵我摸清了,老板是我老同事陳師傅,原先是國營食堂的廚師,退休了想回鄉下,鋪子四十來平,灶台、案板都現成的。咱們約了下午兩點見麵,去瞧瞧?”
“好!”秦宇軒眼睛亮了,趕緊從行李袋裡翻出個小本子——那是他寒假在興縣時,托學校同學幫忙打聽的騾馬市周邊情況,“我聽說騾馬市挨著鐘樓,人流量大,還有不少商鋪,開成家常菜館正好和南小巷的居民生意、友誼路的單位生意錯開,三家店能互補。”
兩人簡單吃了碗臊子麵,便往騾馬市趕。沒有自行車,隻能步行,沿著城牆根走了近一個小時才到。陳師傅已經在店麵門口等著了,他穿著中山裝,手裡攥著一串銅鑰匙,見了他們熱情地迎上來:“徐老板、秦同誌,快進來看看。這鋪子原來就是做小吃的,後間能當後廚,前屋擺四張桌子正好,水電都通著,拾掇拾掇就能開業。”
秦宇軒跟著走進店裡,地麵是平整的水泥地,牆角的灶台雖有些舊,但煙火氣還在,前屋的空間方正,采光也好。“陳師傅,這鋪子月租多少?”他摸了摸灶台的瓷磚問道。“十八塊。”陳師傅頓了頓,看了看秦宇軒年輕的模樣,“你們年輕人創業不容易,誠心要的話,十五塊,我跟街道辦說聲,合同簽一年,不漲租。”
徐老板和秦宇軒對視一眼,都露出了滿意的神色。1979年的騾馬市算是黃金地段,十五塊的租金已經很劃算。“成!”徐老板拍板,“三天後去街道辦辦手續。”
敲定店麵,兩人又繞到南小巷的店看看。這裡的熟客多,老板娘張嬸正和幾位大媽聊著天,見他們來,笑著招呼:“徐老板、秦同誌,聽說要開第三家店了?真是好勢頭!”秦宇軒笑著應著,心裡更踏實了——南小巷的穩定客源,是他們擴店的底氣。
從南小巷出來,天色漸晚。秦宇軒說:“徐叔,我先去學校放行李,明天一早來幫忙收拾新店。”徐老板點點頭:“行,路上慢著點,有事我讓小楊去學校找你——3號樓302宿舍,沒記錯吧?”“沒記錯,好找。”秦宇軒應著,背上行李袋往北方交大走。
夕陽下,西安的城牆被染成暖黃色,關中平原的風拂過臉頰,帶著麥香。這個寒假,他在興縣幫家裡乾農活時,就總想著南小巷和友誼路兩家店的經營,現在騾馬市的新店也有了著落,心裡的石頭落了地。再過幾天就要開學,他既要學好專業課,也要幫著徐老板把三家店理順。1979年的春風正吹遍關中大地,秦宇軒望著學校的教學樓,腳步愈發堅定——新學期,三家店,都是他在這片熱土上打拚的新開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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