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霧氣還未散儘,省政府大樓三層的燈光已經亮了兩個小時。秦宇軒站在窗前,望著遠處秦嶺朦朧的輪廓,指尖無意識地摩挲著溫熱的茶杯。
桌上攤開的三份企業方案像是三個截然不同的未來,等待著被選擇。紅藍兩色的批注密密麻麻,像是戰場上的排兵布陣。
"省長,周主任到了。"
秘書小李的通報聲打破了寧靜。周亦菲快步走進,眼下帶著淡淡的青黑,手中的文件夾卻整理得一絲不苟。"這是截至昨晚的全部報名材料。七家企業通過初篩,其中三家需要特彆關注。"
她將最上麵那份裝幀精美的方案推到秦宇軒麵前。"東風機械今天淩晨補充了新的承諾條款,不僅保證零裁員,還提出三年內員工薪資上浮10。"她的指尖在方案某頁輕輕一點,"而且,他們拿到了省工商聯的推薦函。"
秦宇軒的目光掃過股權結構頁的某行小字,嘴角泛起一絲冷意。"利用子公司交叉持股,實際控製人王天宏是錢勝利的連襟。所謂的零裁員,不過是想把兩萬職工這個包袱原封不動地接過去,再慢慢消化。"
他合上文件的動作帶著決絕的力度。"他們要的不是陝重的未來,是它的土地配額和稅收優惠。"
電話鈴聲突兀地響起。省國資委主任的聲音透著為難:"東風機械邀請我們參觀他們的新廠區,還說劉副書記可能會到場......"
"回複他們,遴選期間嚴禁任何非正式接觸。"秦宇軒的語氣不容置疑,"如果真要參觀,就組織所有入圍企業一起調研。把這條要求正式補充進遴選紀律手冊。"
掛斷電話,周亦菲展開另一份文件,眉頭微蹙:"更麻煩的是這個——早上收到的匿名舉報,說華遠重工五年前在海外項目中有違規記錄。"
"核實了嗎?"
"正在聯係駐外使館協助調查。但舉報信傳播得很快,已經有職工代表收到打印件了。"
秦宇軒轉身望向窗外。晨霧正在散去,辦公樓下的國旗在微風中舒展。他忽然做出決定:"下午的職工座談會提前到九點,通知媒體全程錄像。把華遠重工的技術方案做成展板,讓職工們親眼看看什麼是真正的新動能。"
職工座談會的現場比預想中更加喧鬨。
數百名職工擠滿了禮堂,一條"我們的飯碗誰做主"的橫幅墨跡未乾。當秦宇軒走進會場時,喧嘩聲漸漸平息,化作竊竊私語。
"各位老師傅。"他不用話筒,聲音卻清晰地傳到每個角落,"今天不說官話,就講三件事——第一,重組不是甩包袱,是要讓陝重活下去;第二,選擇合作夥伴不看招牌看實效;第三,你們的安置方案白紙黑字在這裡!"
他舉起足有詞典厚的預案,重重放在桌上。
老勞模張師傅顫巍巍地站起來:"省長,東風說保證不辭退一個人,華遠能做到嗎?"
"張師傅,您裝配過的變速箱,現在市場占有率還剩多少?"秦宇軒的反問讓老人怔住。他隨即打開投影儀,庫存積壓數據的曲線刺痛了每個人的眼睛。
"死守落後產能的飯碗,是捧著生鏽的鐵碗要飯!華遠承諾投入二十億建新能源生產線,需要三千名技術工人培訓轉崗——這不是砸飯碗,是給大家金飯碗!"
掌聲先從角落響起,漸漸連成一片。
與此同時,在城市另一端的茶室雅間裡,錢勝利正慢條斯理地斟茶。東風機械的董事長搓著手,神色焦慮:"職工那邊的反應比預想中激烈,秦宇軒剛才當場宣布要組織職工評審團......"
"慌什麼?"錢勝利推過一杯茶,"讓關聯媒體把華遠在越南項目的舊聞翻出來,重點渲染"民族品牌淪陷外資本"。再找幾個退休老領導寫聯名信。"
他遞過一張字條,聲音壓得更低:"記住,打情緒牌要攻其必救。就說華遠要拆了老鑄造車間——那是陝重的根。"
夜深了,省委大樓隻有零星幾扇窗戶還亮著燈。
秦宇軒仔細審閱著職工評審團章程,忽然指著某條細則:"去掉"學曆限製",二十年工齡的老師傅比博士更懂生產線。"
周亦菲點頭記錄,窗外忽然掠過一道閃電。
"暴雨要來了。"她輕聲說。
"正好。"秦宇軒合上文件,玻璃窗映出他堅毅的側影,"渾水才能摸出真金。通知紀檢組,明天進駐評審會場全程監督——有人想攪局,我們就給他們準備最透明的魚缸。"
雨點開始敲打窗戶時,他在華遠重工方案的批注欄添上最後一行字:"此處增加對老鑄造車間改建為工業博物館的說明。"改革不僅是拆舊建新,更要守護一群人滾燙的記憶。
這個雨夜,無數通電話在城際間穿梭,匿名材料在打印機的吞吐間堆積,兩個時代的碰撞在紙麵上濺出火星。而秦嶺始終沉默矗立,見證著這場關乎萬人命運的抉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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