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太極殿。
晨曦微露,天邊剛泛起一抹魚肚白,莊嚴肅穆的大殿內已響起朝靴踏過金磚地麵的輕響。
文武百官按品級分列兩側,紫袍玉帶與青衫烏帽錯落有致,鴉雀無聲。
每個人的呼吸都刻意放輕,連袍袖拂過玉帶的窸窣聲都清晰可聞,空氣中彌漫著山雨欲來的壓抑。
誰都清楚,今日這場朝會,注定要掀起驚濤駭浪,甚至可能改寫未來數年的朝局走向。
雍和帝高踞於九龍金漆寶座之上,十二旒冕旒垂落。
珍珠串成的簾幕遮住了他大半麵容,隻偶爾有微光從珠串縫隙中漏出,映出那雙深不見底的眼眸。
他的目光緩緩掃過階下,在武官首位停頓了一瞬。
那裡站著的秦易,身著繡五爪金龍的紫色王袍,金冠束發,麵容俊朗,神色平靜得仿佛殿外的風濤都與他無關。
這極致的平靜落在帝王眼中,卻比任何劍拔弩張的鋒芒更令人心驚。
朝議伊始,鴻臚寺卿先宣讀了幾份地方奏報,無非是漕運通暢、糧價平穩的尋常政務。
雍和帝偶爾頷首,聲音平淡地批複“依議”,氣氛沉悶得詭異,像暴風雨前的死寂。
直到所有常規事務處理完畢,雍和帝才清了清嗓子,手指在龍椅扶手上輕輕叩了兩下,發出沉悶的回響。
“鎮國王。”
他看向秦易,語氣刻意放柔,帶著幾分體恤。
“你臨危受命,三月平定南疆,拓土千裡,安民百萬,此功當記社稷。此前封王賜爵不過初賞,朕仍覺不足。隻是……”
話鋒一轉,他目光掠過班列。
“龍驤衛隨你南征北戰,將士們刀光劍影裡滾過來,已是疲憊不堪,朕心實有不忍。已命兵部將其暫歸營休整,厚加撫恤,賞銀加倍。”
話音頓處,他抬眼看向班中一位須發皆白、身著緋色官袍的老將,聲音陡然提高,帶著不容置疑的威嚴。
“京畿乃天子腳下,防務關乎社稷根本,朕與百官安危係於此。思來想去,需一位老成持重、忠勇可靠的宿將統籌方能安心。”
“擬旨加封鎮北將軍馮唐為京畿節度使,總攬京城十六門防務、巡防治安及京營兵馬協調諸事宜,即日上任!”
馮唐聞言,身軀微震,忙出列跪地接旨。
這位雍和帝潛邸時的舊人,雖已多年未掌實權,卻在軍中頗有威望,素來以忠誠謹慎聞名。
此旨一出,滿殿死寂,誰都聽出了弦外之音。
皇帝這是要明火執仗地收回秦易借龍驤衛在京城的潛在兵權,用自己的心腹牢牢攥住京畿所有武裝力量!
削權之意,昭然若揭。
無數道目光瞬間投向秦易。
有擔憂,有試探,有等著看他拍案而起的。
這位剛經曆家眷遇刺的鎮國王,會如何應對這赤裸裸的製衡?
出乎意料,秦易隻是平靜地出列,撩袍跪地,躬身一禮,語氣無波無瀾。
“陛下聖明。馮老將軍乃三朝元老,德高望重,忠勇可靠,由他執掌京畿防務,必能保天子腳下無虞。臣,無異議。”
他竟應了?
如此乾脆利落,連一絲猶豫都沒有?
百官們忍不住交換眼神,連雍和帝都微怔片刻,冕旒後的眉頭幾不可察地蹙起。
準備好的安撫說辭、甚至可能用上的施壓手段,全堵在了喉嚨裡。
他深深看了秦易一眼,心中警鈴大作。
這等反常的順從,反倒更顯深不可測。
就在這微妙的寂靜中,都察院左都禦史林如海手持象牙笏板,穩步出列,聲如洪鐘。
“陛下!臣有本奏!”
“講。”
雍和帝收斂心神,沉聲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