獻俘太廟的餘波,在京城盤桓了三日仍未散去。
市井街巷的茶攤上,說書人拍著醒木,將鎮國公秦易平定南疆的功績講得神乎其神。
酒館裡,酒客們唾沫橫飛地爭論著那幾封“通敵密信”背後牽扯的勳貴,說到激動處甚至拍案而起。
舊勳集團的府邸前,往日車水馬龍的景象不複存在。
隻剩下緊閉的朱門和門前冷落的石獅子,連路過的百姓都忍不住啐一口“國賊”。
而鎮國公府外,雖未張燈結彩,卻自有一股無形的氣勢漫溢開來。
門前侍衛的甲胄在陽光下閃著冷光,讓途經的官員都不自覺放慢腳步,不敢喧嘩。
三日後,一道明黃的聖旨打破了這微妙的平靜。
宣旨的依舊是前幾日來過的那位太監。
隻是今日站在鎮國公府的大廳裡,他的腰彎得更低。
臉上的笑容堆得像朵菊花,聲音裡卻藏著一絲不易察覺的顫抖。
“奉天承運皇帝,詔曰:鎮國公秦易,忠勇冠世,砥定南疆,拓土千裡,功在社稷。今特晉封為鎮國王,加九錫,許劍履上殿,讚拜不名……”
聖旨的開頭如驚雷落地,連早有心理準備的平兒都忍不住微微吸氣,指尖在袖中悄然攥緊。
異姓王!
本朝太祖立國時便立下鐵律,非宗室不得封王。
雍和帝此舉,無疑是打破了祖製,將秦易的地位抬到了人臣能及的巔峰。
再加上“加九錫”,這曆來是權臣標配的殊榮。
車馬、樂舞、儀仗皆比照王公,幾乎已是半步天子的規格。
然而,太監尖細的嗓音繼續響起,後半段的旨意卻透著濃濃的權術算計。
“……然,天下初定,兵戈當息。南疆已平,邊患暫弭,著鎮國王卸任征南大將軍一職,其所轄龍驤衛及京營所部,由兵部另行整編安置。望王爺體恤聖意,暫歇鞍馬,頤養精神,永享太平……”
削兵權!
用一個前所未有的王爵和一堆虛名,來換取他手中最核心的兵權這便是雍和帝的平衡之術。
既不能徹底得罪這位手握重兵的功臣,又要將其獠牙暫時收起。
同時也是一次試探,看秦易是否真的甘心臣服。
大廳內瞬間陷入死寂。
晴雯抱著剛滿周歲的秦爍,臉上血色微褪,雖不懂朝堂博弈,卻也知道男人手中的兵是安身立命的根本。
周倉等幾位親衛將領更是按捺不住,手已按上腰間的刀柄,甲葉碰撞發出細微的脆響,眼中燃燒著怒火。
唯有秦易,麵色平靜如水,仿佛聽到的隻是“今日天氣晴好”般尋常。
他甚至沒等太監念完,便直接開口,聲音淡漠無波。
“臣,領旨謝恩。”
那太監正準備好一肚子“王爺謙讓”“陛下聖明”的說辭,此刻全卡在喉嚨裡。
愣了半晌才反應過來,連忙將聖旨雙手奉上,語氣越發諂媚。
“王爺深明大義,奴才佩服得五體投地。”
秦易接過聖旨,隨手遞給身旁的平兒,動作輕得像接過一張廢紙。
他看向那太監,目光深邃如潭,似能看透人心。
“回去稟告陛下,臣,定會好好‘頤養精神’,不負聖恩。”
太監被他看得渾身發毛,後背沁出冷汗,連聲應著“奴才遵旨”,幾乎是踉蹌著退出了鎮國王府,仿佛身後有猛虎追趕。
“王爺,這……”平
兒捧著那卷沉甸甸的聖旨,錦緞上的龍紋刺得人眼慌,眉宇間的擔憂再也藏不住。
“兵權乃是根本,陛下此舉……”
秦易負手走到窗前,望著庭院中被秋風掃落的枯葉,淡淡道。
“虛名而已,何必在意。他要給,我便拿著;他想收的,也得看他有沒有那個本事。”
語氣平靜,話語裡的分量卻讓身後的周倉等人熱血上湧,按刀的手緩緩鬆開,眼中燃起熊熊戰意。
“周倉。”
“末將在!”周倉踏前一步,聲如洪鐘。
“我們的人,安頓得如何了?”
“回王爺!按甲字第二號預案,龍驤衛核心精銳三千人,已以糧商、鏢師、佃戶等身份,分散入駐京城內外十七處秘密產業和田莊,兵器甲胄皆藏於暗庫,隨時可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