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月十五,中秋佳節,天尚未明,賢德妃賈元春歸家省親的盛典便已拉開序幕。
整個賈府,自五鼓時分便已如同燒開的鼎鑊,沸騰喧囂起來。
各色人等穿梭不息,卻秩序井然,靜悄無人咳嗽。
唯有衣料摩挲與刻意放輕的腳步聲,更顯氣氛莊重壓抑。
寧榮街上,早已淨水潑街,黃土墊道,封鎖得嚴嚴實實。
街道兩旁,執戟的侍衛林立,目光炯炯,透著一股皇家威嚴。
無數百姓被攔在街口之外,人頭攢動,翹首觀望,議論之聲如同蜂群嗡鳴。
各府勳貴,亦多有遣了心腹家人,占據附近酒樓茶肆的雅間,憑欄遠眺,或探究,或豔羨,或冷眼旁觀。
而與賈府關係匪淺的鎮國公府,卻如秦易所吩咐。
兩扇朱紅大門緊緊閉合,門前冷落,謝絕一切訪客。
在這滿城喧囂中顯得異常平靜,仿佛一潭深水,波瀾不驚。
秦易雖未親至,但通過平兒一手建立、如今已頗為嚴密的信息網絡,對賈府那邊的動靜了如指掌。
他此刻正在外書房內,窗明幾淨,檀香嫋嫋。
正專注地聽取著來自北疆的軍報,神情沉穩,仿佛外間那牽動整個京城的喧囂與他毫無乾係。
隻有平兒在輕手輕腳地換過一盞新茶,低聲稟報。
“也,賈府那邊,貴妃鑾駕已至西街門外!”。
他執筆批閱文書的手才幾不可察地微微一頓。
一滴墨跡在宣紙上稍稍暈開,隨即又恢複如常,筆鋒穩健落下,淡淡道
“知道了。”
語氣平靜無波,聽不出絲毫情緒。
榮國府內,氣氛已繃緊至頂點。
賈赦、賈政等有爵者,皆按品服大妝,蟒袍玉帶,肅立於榮府大門外,按班排位,屏息凝神。
賈母等一眾內眷,按品級著誥命服飾,珠翠環繞,卻無人敢肆意談笑。
皆於榮禧堂前翹首以盼,空氣中彌漫著一種混合了激動、榮耀與緊張不安的氣息。
忽聽得外麵馬蹄聲碎,由遠及近,打破了這死寂般的等待。
隻見十來個太監氣喘籲籲地跑來,並不言語,隻紛紛拍手示意。
這些在府內等候的太監會意,都知道是“來了,來了”。
立刻各按方向垂手站定,神情恭謹。
賈赦忙領合族子侄在西街門外跪接,賈母亦領合族女眷在大門外跪下迎接。
一時間,偌大的場地上鴉雀無聲,連呼吸都放輕了。
半日靜悄悄的,隻聞風吹旗幟獵獵作響。
忽見一對紅衣太監騎著馬,自遠處緩緩而來。
至西街門下馬,將馬匹驅趕出圍幕之外,便垂手麵西站住,紋絲不動。
少頃,又是一對,亦是如此。
如此這般,少時便來了十來對,肅立兩旁,如同泥塑木雕。
方聞得隱隱有細樂之聲隨風傳來,縹緲悠揚,似仙音繚繞。
隨後,儀仗隊伍漸次行來。
一對對龍旌鳳翣,雉羽夔頭,閃耀著皇家特有的璀璨光芒。
又有銷金提爐,內焚禦製名香,香煙嫋嫋,氤氳馥鬱。
然後是一把曲柄七鳳黃金傘,華貴非凡,象征著無上的尊榮。
後麵跟著值事太監,捧著香珠、繡帕、漱盂、拂塵等類宮廷用物,一應俱全。
一隊隊過完,氣氛莊重到了極致,後麵方是八個太監穩穩抬著一頂金頂金黃繡鳳版輿,緩緩行來。
輿車四周垂著明黃縐綢帷幔,繡著精美的鳳凰於飛圖案,華美絕倫,令人不敢直視。
賈母等連忙在路旁俯身跪下,額頭觸地。
早有幾個太監飛跑過來,恭敬地扶起賈母、邢夫人、王夫人。
那版輿並未停留,徑直抬進大門,入儀門往東去,到一所早已備好的院落門前,方有執拂太監跪請下輿更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