連賈母、王夫人這兩位府中最高主子的份例都酌情減了些。
又咬牙動用了賈母最後一點壓箱底的體己銀子，以及她們姐妹幾人湊出的私房錢。
饒是如此，整個籌備過程依舊是磕磕絆絆，處處顯得局促寒酸。
采買物品時需要反複比較價格，預定戲班子也隻能揀那價格低廉、行頭普通的。
與往年相比，簡直是雲泥之彆。
寶玉對這些俗務經濟一概不理不聞，依舊躲在他的怡紅院一方小天地裡。
或與襲人、麝月等丫鬟嬉笑玩鬨，或對著窗外的雪景發呆吟詩。
偶爾被賈政叫去考問功課、訓斥上進，他也是左耳進右耳出，渾不在意。
他隻隱隱覺得府中今年不如往年熱鬨，氣氛沉悶得讓人發慌。
卻從不深想這背後的緣由，更不曾想過自己身為男丁，理應為家族分憂。
黛玉冷眼旁觀，將探春等人的艱難、府中銀錢匱乏的窘境一一瞧在眼裡。
她心中淒楚，卻也無能為力。
隻能悄悄地將自己名下那份本就微薄的份例銀子又省下大半，讓紫鵑尋個機會交給探春。
隻說是自己平日裡用度儉省，剩下的貼補府中用度。
探春如何肯收？
推辭再三，見黛玉態度堅決，眼圈也不由紅了。
兩人執手相看，唯有相對苦笑，一切儘在不言中。
這日，北靜王府循例派人送來了年禮。
給賈府的不過是尋常物件，但單獨指名送給寶二爺和林姑娘的禮物，卻格外豐厚紮眼。
送給寶玉的是一套有價無市的前朝名家雕琢的紫檀木文房四寶，並幾冊失傳已久的孤本古籍。
送給黛玉的，則是一對玉質極品、毫無瑕疵的白玉如意。
以及兩匹宮中流出、民間絕跡的、如同朝霞暮靄般流光溢彩的“霞影紗”。
水溶王爺這番厚此薄彼、用意鮮明的舉動，其心思在賈府眾人眼中已是昭然若揭。
賈母與王夫人自然是樂見其成，心中甚至重新燃起一絲希望。
覺得若能借此與權勢正盛的北靜王府聯姻，對如今岌岌可危的賈府而言，無疑是一根強有力的救命稻草。
寶玉卻對此渾不在意，隻翻了翻那幾本古籍，覺得有趣，便收入書房，對那白玉如意和霞影紗未曾多看一眼。
而黛玉，看著那被丫鬟捧到麵前的、貴重得有些燙手的禮物，心中卻沒有半分喜悅，反而湧起一股強烈的厭煩與警惕。
她深知北靜王府與舊勳集團關係密切。
水溶在此刻對賈府，尤其是對她示好。
其背後所圖，恐怕絕非單純的少年傾慕那麼簡單，更可能牽扯到複雜的朝堂勢力角逐。
她不願，也絕不能成為這盤棋局中的一枚棋子。
她當即命紫鵑將那兩樣禮物原封不動地仔細收好，尋個穩妥的機會退回北靜王府。
自己則默默走到窗前，望著瀟湘館外那被積雪覆蓋、顯得格外孤清冷寂的竹林，心中一片冰寒。
這個年關，對賈府而言，是凜冬已至的真正開端。
往日的繁華舊夢，終將被殘酷的現實徹底擊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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