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年初一,元日。
依照祖製,文武百官及有品級的命婦皆需入宮朝賀,叩謝皇恩。
天色未明,秦易便已起身,在平兒的服侍下穿戴整齊一品國公的朝服冠戴。
玄衣纁裳,玉帶蟒袍,氣勢沉凝,乘著八人抬的綠呢大轎,在親兵護衛的簇擁下,踏著滿地的鞭炮紅屑,往紫禁城方向而去。
宮宴設在太極殿,殿內暖香縈繞,百官依品級序列,觥籌交錯。
表麵看去一派君臣相得、四海升平的祥和景象。
然而,敏銳如秦易,身處其間,卻能清晰地感受到那平靜水麵之下洶湧的暗流。
舊勳一係的官員,如理國公柳彪、繕國公石光珠等人。
雖依舊端著禮節性的笑容,舉杯致意。
但那笑容底下,目光中卻多了幾分不易察覺的審視、冷意,甚至是一絲即將發動攻擊前的蟄伏與算計。
而龍椅之上的雍和帝,對他的態度也依舊是那般看似倚重信任,詢問邊關軍務,商討朝堂政事。
但言語間那偶爾的停頓、目光中一閃而過的深沉。
都透露出其內心深處的猜忌與權衡,未曾稍減。
秦易心知肚明,麵上卻是不動聲色。
言行舉止一如既往的沉穩得體,應對進退皆合乎禮法規製。
他深知,越是處於風暴眼的中心,越要沉得住氣,靜觀其變,後發製人。
從宮中回到國公府,已是下午時分。
府內依舊彌漫著新年的喜慶氣氛,廊下掛著的各式花燈在冬日稀薄的陽光下顯得格外鮮豔。
剛進二門,便聽見院子裡傳來香菱清脆如銀鈴般的笑聲。
隻見她正帶著幾個年紀相仿的小丫鬟,捂著耳朵,又驚又喜地放著“滿地紅”小爆竹,玩得不亦樂乎。
見秦易回來,她立刻像隻歡快的小鳥般飛撲過來。
從袖子裡掏出一個精心繡製的紅色荷包,雙手奉上,臉上帶著些許羞澀又滿是期待。
“爺,新年大吉!願爺身體康健,萬事順遂!這……這是我偷偷跟著繡娘學的,繡得不好,爺彆嫌棄……”
荷包用的是上好的大紅緙絲料子,上麵繡著一隻威猛憨拙的貔貅圖案
針腳雖略顯稚嫩,不如晴雯那般纖巧靈秀,卻也色彩鮮明。
形態可掬,一針一線皆可見其用心。
秦易接過,觸手溫潤,放入懷中收好,難得地伸手揉了揉她的頭發,溫聲道。
“繡得很好,有心了。”
平兒早已迎候在廊下,見他歸來,上前替他解下帶有室外寒意的朝服。
換上輕便的暖袍,同時借著靠近的時機,用僅有兩人能聽到的聲音低語道
“爺,韓將軍那邊有密信送到,說是十分緊急。”
說著,不動聲色地將一枚小小的、毫不起眼的蠟丸塞入秦易手中。
秦易頷首,回到外書房,屏退左右,這才捏碎蠟丸,取出裡麵卷得極細的紙條,快速瀏覽一遍。
紙條上的字跡潦草卻清晰,內容讓秦易眼神微凝。
韓錚在信中稟報,舊勳集團似乎已不再滿足於散布流言,正在加緊收集他“結交邊將、私募勇士、圖謀不軌”的所謂“實證”。
並且串聯了都察院多位禦史,預計在元宵節大朝會後,便會發動聯名彈劾,勢如雷霆。
“知道了。”
秦易麵無波瀾,將紙條就著書案上的燭火點燃。
看著那跳躍的火苗迅速吞噬字跡,最終化為一小撮灰燼。
“府中一切照舊,外鬆內緊,加強各處戒備即可。告訴韓錚,按計劃行事,穩住。”
“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