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值四月暮春,京城內外一片,暖風熏人,草木葳蕤的爛漫景象。
然而這一日,京師所有的閒適與慵懶,都被朱雀大街上那洶湧澎湃的歡呼聲與喧鬨聲徹底打破。
鎮國公、樞密副使秦易,奉旨北征。
曆經數月浴血鏖戰,終於徹底擊潰瓦剌主力,迫使其遠遁漠北,在此刻,凱旋歸來了!
凱旋的隊伍並未刻意追求張揚與煊赫,沒有鋪天蓋地的旌旗儀仗,也沒有刻意放慢速度以供瞻仰。
但那股子從屍山血海中拚殺出來的、浸入骨髓的百戰精銳的凜然煞氣。
以及被精鐵鎖鏈牢牢捆縛、垂頭喪氣押解在隊伍後方的那幾名瓦剌貴族裝束的頭目,無不以最直觀的方式,向所有圍觀者昭示著這是一場毋庸置疑、酣暢淋漓的衛國大勝!
道路兩旁的百姓們早已將寬闊的朱雀大街擠得水泄不通。
人人踮起腳尖,伸長脖頸,爭相一睹這位年紀輕輕便已立下不世之功、被譽為“軍神”的國公爺的風采。
歡呼聲、讚歎聲、小兒女的尖叫聲混雜在一起,直衝雲霄。
空氣中彌漫著一種近乎狂熱的崇拜與喜悅。
秦易端坐於一匹通體烏黑、神駿異常的駿馬之上。
身上並未穿著象征身份地位的國公蟒袍或冰冷甲胄。
僅是一身玄色暗紋錦緞常服,腰束玉帶,更顯得身姿挺拔如鬆,肩寬背闊。
他麵容較離京時略顯清減,膚色也因北地風沙日曬而深了幾分
但那雙深邃的眼眸卻依舊沉靜如古井寒潭,不見絲毫因大勝而生的驕矜與得意。
唯有曆經殺伐沉澱下來的沉穩與內斂。
他的目光平靜地掃過道路兩旁激動萬分的人群。
偶爾在某個方向微微頷首,算是回應那山呼海嘯般的敬意,姿態從容。
並未因這近乎萬民空巷的盛大迎接而顯露出半分誌得意滿之態。
隊伍行至巍峨的城門樓下,以新任樞密副使李翰為首的一乾文武官員,早已按照規製,在此等候迎接。
禮數周全,揖讓有序,表麵文章做得滴水不漏。
但那些官員臉上程式化的笑容背後,那若有若無的審視、忌憚,乃至一絲難以掩飾的疏離,以秦易敏銳的洞察力,自然感受得清清楚楚。
他沉穩地翻身下馬,動作乾淨利落,與迎上來的李翰等人依禮相見。
彼此寒暄幾句“國公爺辛苦”、“李大人有勞”的客套話。
言辭簡潔,並未多言,更未提及任何朝務或軍情。
直到宮門之前,早有內侍太監手持拂塵,尖著嗓子高聲傳旨:
“陛下有旨!鎮國公秦易北征勞苦,功在社稷!朕心甚慰!念其鞍馬勞頓,風塵仆仆,今日不必陛見,容先回府好生歇息,以慰家人牽掛。明日大朝,再行論功封賞!欽此——”
“臣,秦易,領旨謝恩。”
秦易躬身,聲音平穩無波,聽不出任何情緒。
不再理會身後那些交織著羨慕、嫉妒、猜疑、審視的複雜目光。
秦易再次利落地翻身上馬,在周倉等一批絕對忠誠的親衛精銳簇擁下,撥轉馬頭。
此刻的鎮國公府門前,早已是灑掃庭除,張燈結彩,一派喜慶氣氛。
提前得到消息的平兒,早已指揮若定,領著闔府上下所有仆役,在府內迎接。
一側是抱著秦鑠的晴雯,一臉興奮雀躍的香菱、帶著幾分好奇與活潑神態的史湘雲。
當那熟悉的高大挺拔身影,騎著神駿的黑馬,在親衛的護衛下,出現在長街儘頭時。
平兒隻覺得一直強自壓抑、緊繃了數月的心弦,在這一刻終於“錚”地一聲鬆弛下來,。
股難以言喻的酸熱之意猛地衝上鼻尖,眼中難以抑製地泛起一層薄薄的水光。
她連忙用力眨了眨眼,迅速垂下濃密的睫毛,將所有外露的情緒儘數斂去,重新恢複了平日裡那副沉穩持重、滴水不漏的管家奶奶模樣。
她深吸一口氣,率先領著身後黑壓壓的一片人,姿態優美而標準地盈盈下拜。
清越的聲音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顫抖,卻又異常堅定地響起:
“恭迎國公爺凱旋歸來!”
身後眾人齊聲附和,聲音整齊劃一,充滿了由衷的喜悅與如釋重負的輕鬆,在府門前回蕩。
秦易勒住韁繩,身下駿馬噴了個響鼻,穩穩停住。
他深邃的目光在門前迎接他的眾人臉上緩緩地、仔細地掠過。
他看到穿著大紅遍地金麒麟紋樣襖褲的兒子秦鑠,小家夥比離京時胖了不少。
小臉圓嘟嘟的,正揮舞著白嫩的小手,睜著一雙酷似其母的,清澈見底的大眼睛,充滿好奇地望著他這個“陌生”的父親。
他利落地翻身下馬,動作矯健如初,將手中的馬鞭隨意扔給身旁一名親衛。
幾步便走到了眾人麵前,沉聲道:“都起來吧,不必多禮。”
他的聲音比往日似乎更低沉沙啞了幾分,帶著長途跋涉和北地風霜留下的痕跡。
但傳入眾人耳中,卻有一種奇異的、能安定人心的厚重力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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