納采、問名之禮的順利完成,如同在禮法上落下了一枚沉重的鈐印。
意味著這門親事已定,再無反複可能。
依照常理,在正式迎娶之前,秦易身為未婚夫婿,本不必、也不宜再與深閨中的迎春相見。
然而,這位年紀輕輕便身居高位、手握重權的國公爺,行事作風向來不拘常格,自有其一套準則。
就在納采禮成後不過三兩日。
一個午後,他竟出人意料地輕車簡從,隻帶了最為倚重的平兒和兩名氣息內斂的親隨護衛。
馬蹄踏著青石板路,發出清脆而規律的聲響,徑直來到了已然門庭冷落的榮國府。
名義上,秦易此行是來與賈赦商談一些婚禮的“細節”事宜,以示對女家的尊重。
賈赦聞報,簡直是受寵若驚,忙不迭地親自迎出大門,躬身將秦易請入榮禧堂,奉上最好的茶點,言語間極儘諂媚之能事。
秦易耐著性子與他略坐了片刻,飲了半盞茶,便看似隨意地提出,想去後麵的大觀園中“走走”。
看看昔日曾短暫駐足過的舊景。
賈赦此刻恨不得將秦易捧在手心,哪敢有半分阻攔?
連聲應著,親自在前引路,姿態謙卑得如同仆從。
時值初夏午後,陽光透過繁密的枝葉,在蜿蜒的鵝卵石小徑上投下斑駁陸離的光影。
大觀園內草木蔥蘢,生機勃勃。
雖不及鼎盛時期有專人精心打理得那般寸土不染、花團錦簇。
卻因這份疏於管理而彆有一番天然野趣,甚至透出幾分恣意生長的荒蕪之美。
一行人信步而行,穿過竹影婆娑的瀟湘館附近,繞過奇石嶙峋的蘅蕪苑外牆,最終行至一處較為僻靜的所在。
但見一灣清淺水流蜿蜒而過,岸邊蓼花叢生,粉紫搖曳,水麵上菱葉田田,隨波浮動。
一座題著“紫菱洲”匾額的、小巧精致的屋舍便掩映在幾株垂柳與芭蕉之後,環境倒是十分清幽。
隻是這清幽之中,難免透著一絲被遺忘的孤寂。
秦易在此處駐足,目光掃過那安靜的院落,對身旁亦步亦趨、滿臉堆笑的賈赦淡然道。
“赦老且自去忙吧,不必相陪。本公不過在此處靜立片刻,回味一番舊時景致即可。”
賈赦是何等善於察言觀色之人,立刻便“明白”了國公爺的用意。
心中更是篤定這位爺對迎春十分上心,連婚前都要特意來看一眼她居住的環境。
他不敢打擾,連忙訕笑著躬身告退。
臨走前還不忘對守在紫菱洲院門處的繡橘使了個嚴厲的眼色,示意她機靈點。
平兒見狀,心領神會,緩步上前,對那因見到秦易而緊張得手足無措的繡橘溫和地低聲道。
“莫慌。去裡麵稟報二姑娘一聲,就說國公爺來了,此刻正在院外駐足。”
房內的迎春正對著一卷《女則》發呆。
聞得繡橘氣喘籲籲、語無倫次的稟報,驚得一下子從繡墩上站了起來。
心如擂鼓,瞬間亂了方寸,白皙的臉頰騰地染上紅暈,又迅速褪去,隻剩下慌亂與無措。
她萬沒想到,秦易竟會在此刻親自前來,這完全超出了她的預料和所有閨閣教導。
慌亂間,她忙對鏡胡亂整理了一下微微鬆散的鬢發和略顯褶皺的衣衫。
接連深吸了好幾口氣,試圖平複那快要跳出胸腔的心。
才在繡橘的攙扶下,邁著微微發顫、幾乎不聽使喚的步子,挪到那扇小小的垂花院門內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