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那聲遲滯的“準”字,在經曆了一場劍拔弩張的武力對峙後,終於化作冰冷的聖旨。
如同淬毒的利刃,攜著不容置疑的皇權威壓,傳遍了神京城的大街小巷。
明黃詔書由翰林院學士倉促擬就,朱砂玉璽重重蓋下時,墨汁還未乾透。
這一次,傳旨的不僅是腰懸金牌的宮廷禁衛。
更有兩隊身著玄甲、手按刀柄的龍驤衛士兵左右護送。
他們眼神如冰,步伐鏗鏘,顯然是為了確保旨意被不折不扣地執行。
舊勳的覆滅,已無人能擋。
“奉天承運,皇帝詔曰:忠順親王、賈赦、史鼐等一十二人,世受國恩,不思報效,結黨營私,把持朝政,更暗通叛匪,資敵牟利!今日竟敢指使死士,當庭刺駕,圖謀不軌,實乃罪大惡極,人神共憤!著,奪其爵,抄其家!所有涉案主犯即刻押赴菜市口,斬立決!餘者眷屬,沒入官奴,遇赦不赦!欽此——”
宣旨太監尖利的嗓音在一座座朱門高第前響起。
每一字都如重錘砸在人心上,帶來的是共同的絕望與崩潰。
忠順親王府內,昔日朱門高聳,石獅猙獰,此刻卻彌漫著死寂。
當禁衛軍撞開厚重的府門時。
忠順親王正獨自坐在花廳的紫檀木太師椅上,麵前擺著一壺早已冰涼的禦賜貢酒。
聽到聖旨,他沒有如常人想象般哭喊怒罵,反而猛地將酒盞摜在地上,發出一陣夜梟般淒厲而絕望的大笑。
“雍和!秦易!哈哈……哈哈哈!好!好得很!鳥儘弓藏,兔死狗烹!本王在九泉之下等著你們!看你們能得意到幾時——!”
笑聲未絕,便被如狼似虎的禁衛用粗布破塞住了嘴,粗糙的麻繩反剪雙臂時。
他那身象征親王尊榮的杏黃蟒袍,在掙紮中沾滿了塵土與酒漬,狼狽得如同街邊乞丐。
榮國府內,則是一派徹底的末日景象。
聖旨宣讀完畢的瞬間,賈赦先是雙眼圓睜,隨即喉頭滾動。
“嗷”一嗓子便癱軟在地,錦緞袍服下迅速洇開一片腥臊的濕跡,竟是嚇得屎尿齊流。
兩名禁衛捏著鼻子,像拖死狗一樣將他從地上拽起。
拖行出去時,他口中隻會無意識地“嗬嗬”作響,哪裡還有半分昔日榮國公長子的體麵。
賈政早已老淚縱橫,伏在青石板上連連叩首,額頭磕得鮮血淋漓,卻連一句完整的求饒話都說不出來。
後宅之中更是亂作一團。
王夫人聞訊眼前一黑,直挺挺地暈厥過去,發髻散亂在地上,邢夫人拍著大腿嚎啕痛哭,聲音尖利得如同被踩住的貓。
王熙鳳強撐著病體,臉色慘白如紙,還想指揮丫鬟收拾些值錢細軟,卻被凶神惡煞的官媒婆一把推開。
“呸!犯官家眷也敢藏私?都給我搜!”
府中剩餘的丫鬟仆役們四處奔逃,哭嚎聲、搶奪首飾的撕打聲、官差的嗬斥打罵聲、箱籠翻倒的碎裂聲……交織成一曲豪門傾覆的悲愴交響。
昔日“白玉為堂金作馬”的鐘鳴鼎食之家,轉眼間便成了任人踐踏的泥沼。
賈寶玉被這突如其來的巨變驚得癡癡傻傻,披頭散發地蹲在沁芳閘邊,口中隻反複念叨著。
“完了,都完了……林妹妹……”
最終被兩名官差粗暴地用鐵鏈鎖了雙手,與同樣麵如死灰的賈蘭、賈環等賈府男丁一同押解出府。
史家、王家等其他幾家公侯府邸,情形大同小異。
昔日門前車水馬龍的顯赫門第,此刻都在絕望的哭嚎與冰冷的鐵鏈聲中,崩塌得迅速而徹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