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尹書恒的父母踏著暮色進門時，尹紀恒早已係著洗得發白的圍裙，將一鍋雞蛋麵條端上了桌。房間裡飄著的香氣像隻無形的手，勾得人腳步都輕快了幾分。
“哇，是雞蛋麵條！”尹羽霖鼻尖動了動，小跑到桌邊深深吸了口氣，那股子混著豬油香、蔥花香的味道直往胃裡鑽，饞得他直咂嘴，眼睛亮晶晶地盯著桌上的大瓷盆。
翁婉容被這香味勾得心頭發慌，中午吃的那點稀飯饅頭早就消化乾淨，此刻餓得胃裡直打鼓。她連忙把手裡的布包掛到門後麵的掛鉤上，趿著拖鞋就往廚房衝，連忙洗了手，抓起碗筷就往客廳的四方桌跑，木椅被她帶得“吱呀”一聲響，人已經穩穩坐定。
“紀恒啊，你這手藝真是越發好了！”翁婉容剛挑起一筷子麵條，那裹著紅油的麵身顫巍巍晃了晃，她迫不及待送進嘴裡，滾燙的麵條燙得舌尖發麻，卻舍不得吐出來，“這拌料絕了，香得人舌頭都要吞下去！”
桌上那隻白紅花紋的大瓷盆裡，半盆子麵條，熱氣裹著香氣嫋嫋升起，在燈光下氤氳成一片暖霧。翠綠的蔥花碎撒得勻勻的，像撒了把春天的碎葉；紅豔豔的辣醬是自家曬的朝天椒磨的，看著就夠勁；味精和花椒麵拌在麵裡，輕輕一攪便香氣四溢；最勾人的是盆底那堆金黃的油渣，是熬豬油時特意留的，咬起來“哢嚓”響，香得人太陽穴都發顫。
翁婉容手腕一轉，挑了小半碗麵條，紅油濺在白瓷碗邊，看著就饞人。她吹了兩口就往嘴裡送，燙得直縮脖子也舍不得鬆口，“嗯，真香……紀恒，你準是放了兩勺豬油吧？”話沒說完，又一筷子麵條卷著油渣塞進嘴裡，腮幫子鼓鼓的，像隻偷吃得意的小娃娃。
她吃得滿頭冒汗，額前的碎發都粘在了皮膚上，眼睛卻亮得驚人，完全沉浸在這碗熱麵裡。直到筷子碰到盆底的瓷壁，才猛然抬頭，發現尹書恒和尹紀恒還站在桌邊，一個手插在褲袋裡，一個圍裙還沒解，都望著她笑。
“你們倆不餓？快坐下吃啊！”翁婉容嘴裡的麵條還沒咽淨，聲音含含糊糊的，帶著點被食物燙出來的沙啞，“再不吃涼了就不好吃了！”
她心裡直犯嘀咕：這倆兒子吃飯總跟慢鏡頭似的，筷子夾得輕巧，嚼得也斯文，哪像她，餓極了就該甩開膀子吃才痛快。家裡四口人，就數她吃飯最急，像有誰要跟她搶似的。
尹書恒先笑了笑，才和哥哥尹紀恒麵對麵坐下，拿起筷子時還不忘叮囑：“媽，好吃也慢點，彆燙著。”他夾起麵條輕輕吹了吹，才慢慢送進嘴裡，目光裡帶著點無奈的疼惜。
翁婉容咽下嘴裡的麵，手還在往碗裡挑，“沒事沒事，餓急了哪顧得上燙。”話音未落，又一大口麵條堵上了嘴，吃得臉頰都泛著紅光。
這時尹羽臨擦著濕漉漉的手從裡屋出來，頭發上還掛著水珠。他湊到桌邊一看，眼睛立刻直了，麻利地盛了一碗，剛吃一口就眯起眼：“嘿，這麵絕了！香得直衝天靈蓋！”
他吃得比翁婉容還急，筷子“叮叮當當”敲著碗邊，麵條吸溜吸溜往嘴裡送，額角的汗珠順著下巴往下滴，也顧不上擦。
一鍋熱麵在燈光下冒著熱氣，碗筷碰撞的脆響混著滿足的咂嘴聲，把這尋常的夜晚填得滿滿當當，連窗外的月光都似乎染上了幾分暖意。
屋裡正彌漫著麵條的熱氣與歡聲笑語，筷子碰著瓷碗的叮當聲剛落，院門外突然響起“咚咚咚”的急促敲門聲，力道又重又急，像是敲在每個人的心尖上。
翁婉容嘴裡還裹著半口麵條，紅油順著嘴角往下滑了點，含混不清地揚聲問：“誰呀？”話音剛落，門外的敲門聲更急了。
尹書恒放下筷子起身，剛拉開木門閂，就見鄰居張嬸滿臉焦灼地站在門口，鬢角的頭發都被急出的汗濡濕了，手裡還攥著塊手帕，說話時聲音都在發顫：“尹工，快！你張叔他突然犯了老毛病，直捂胸口喘不上氣，能不能……能不能搭把手送趟醫務室？”
“哎喲！”翁婉容一聽這話，手裡的筷子“啪”地掉在桌上，嘴裡的麵條也顧不上咽，囫圇著往下一吞，差點嗆著。她手忙腳亂地抹了把嘴角的油漬，蹭得臉頰上沾了點紅辣醬，也顧不上擦，起身就往裡屋跑：“好的張嬸！”
尹羽霖緊隨其後，椅子腿在地上刮出刺耳的“吱呀”聲，夫妻倆一前一後衝進裡屋，片刻就聽見抽屜“嘩啦”作響，翁婉容手裡捏著幾張皺巴巴的紙幣跑出來。
“張嬸，我去！”翁婉容把錢往口袋裡一塞，跑了出去。
“快走！”尹羽霖同時開口，伸手就想去扶張嬸。
兩人的聲音撞在一起，又同時停住，都看著張嬸，眼裡的急切像是要溢出來。
張嬸也顧不上推讓，拽著尹羽霖的胳膊就往外走：“好的，謝謝你們！”
翁婉容緊隨其後，三人的腳步聲很快消失在門外。
屋裡靜得能聽見牆上掛鐘的滴答聲，尹紀恒忽然轉過頭，目光落在尹書恒臉上，聲音輕得像片羽毛：“尹書恒，要不……我們去洛陽家看看？”
尹書恒手裡的筷子“哢噠”一聲磕在碗邊，他驚愕地抬眼，瞳孔微微收縮：“現在？這時候？”外麵天剛擦黑，家家戶戶都在吃晚飯，這時候串門也太不合時宜了。
尹紀恒卻像沒聽見他的疑問，眼神飄向窗外昏黃的路燈，若有所思地重複：“就想看看……他們家到底是什麼樣子。”語氣裡帶著點說不清的執拗，像是心裡揣著個解不開的結。
尹書恒心裡猛地一動，像被什麼東西蟄了下。他忽然想起自己頭回跟著洛陽去他家時，也是揣著這樣說不清道不明的好奇——想知道他們到底住在什麼樣的屋子裡。
“哦……”尹書恒應了一聲，尾音拖得有點長，帶著沒散的驚訝，還有點連自己都說不清的、隱隱的期待。
桌上的麵條還冒著殘熱，可兩人的心思，早就飛出了這扇木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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