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川總記得女兒洛夏說那番話時的模樣。
小姑娘激動的，嘴裡咬著臘牛肉，眼睛亮得像盛著星星：“爸，等我們兄弟姐妹都考上好大學，咱們就去京都買房子。到時候你和媽一起搬去，我們也買一套京都的四合院住住。”
那話像顆種子落進他心裡，一到夜裡就悄悄發著芽。他做夢都夢見孩子們考上大學，這讓他嘴角忍不往上揚。
京都啊，那可是首都，有寬寬的馬路，高高的樓，聽說冬天還會下雪。他想象著一家人住在京都的四合院裡，幾個孩子在院子裡玩雪，廚房裡燉著肉，蒸汽把玻璃蒙上一層白霧——光是這畫麵，腰杆就莫名挺得更直了。
現在看來離這個目標越來越近。幾個孩子的成績突飛猛進的往前衝。是啊，等孩子們出息了，全家都去京都，到時候他要牽著景紅的手，逛遍京都的名勝古跡。
這念頭就像黑夜裡的燈，照得他心裡亮堂堂。隻要想到將來一家人在京都的日子，心裡就亮堂得能照見路，連帶著渾身的骨頭u著股勁兒。
洛川將那遝被體溫捂得溫熱的零錢仔細疊好，連同捐款名單一起遞給薛鬆。“薛科長，這是咱房產科十名職工的心意，一共三十八塊，剛湊齊的。”他說話時喉結動了動——這錢都是同事們從生活費裡扣出來的，每張紙幣都帶著沉甸甸的分量。
薛鬆接過單子，目光在“三十八元”上停了停，眉頭微蹙著摸向褲兜。牛皮錢包磨得邊角發毛，他從中抽出一張最大的五元紙幣，輕輕壓在那堆錢上，紙幣邊角的折痕舒展開來。
“小洛，辛苦你跑一趟，把這四十三塊送到工會去，聽說是工會在統管救災款的事。”他聲音裡帶著點不易察覺的鄭重，仿佛這些錢能在寧山震區撐起一片小小的屋簷。
洛川點點頭，把錢和名單仔細揣進內兜，指尖觸到紙幣上凹凸的紋路，像觸到了同事們攥緊拳頭的力道。轉身時，走廊的風掀起他洗得發白的衣角，腳步卻比來時更穩了些。
日頭斜斜掛在教學樓頂時，下課鈴聲響了不久。
洛陽和尹書恒，洛夏和趙敏、張娟，相跟著走出學校大門。
忽然瞥見兩個熟悉的身影並肩走在前麵——洛麗穿著洗得發亮的藍布衣衫，身側的尹紀恒穿了一件白襯衣，兩人有說有笑緩步向前走。
“姐？”洛夏的聲音裡裹著驚訝，像顆石子投進平靜的水窪。她拽著洛陽的衣角，眼睛瞪得溜圓——長姐洛麗向來獨來獨往，此刻竟和男生走在一起，這男生還是尹書恒的哥哥。她下意識轉頭看尹書恒，對方也正望著那邊，眼裡藏著和她一樣的疑惑。
洛陽清了清嗓子，剛要開口。
洛麗已經察覺到幾道齊刷刷的目光。她臉上掠過一絲紅暈，隨即大大方方地揚起手：
“這是尹紀恒，我同班同學。”語氣自然得像在說今天天氣不錯，倒讓大家麵麵相覷。
尹紀恒笑著朝大家點頭，嘴角上揚：“我是尹紀恒，今天調座位，老師讓我和洛麗當同桌了。”
話音剛落，空氣仿佛頓了頓——誰不知道班裡的座位向來男女分開，這消息像顆小炸彈，炸得洛陽幾人眼睛都瞪圓了，彼此交換的眼神裡寫滿“這怎麼可能”。
洛麗像看懂了大家的心思，眼睛眯了起來：“今天我們班換了新老師，讓我們男女混合坐…”
她伸手挽住洛夏的胳膊，指尖在她手心裡輕輕撓了撓，壓低聲音說：“洛夏，跟我去尹紀恒家一趟。”
見妹妹一臉茫然，她湊近了些，氣息裡帶著點神秘的興奮，“尹書恒說，他家有《青春之歌》的原著，就是你上次念叨的那本。”
“是寫林道靜的那本？”洛夏的眼睛瞬間亮了，像落進了兩顆星星。
上輩子是嚴建國借給她的手抄本，才看了幾頁就被洛陽搶走了，林道靜從家裡逃出來的那段總在她腦子裡打轉。她拽著洛麗的袖子晃了晃，腳步已經不自覺地跟著往尹紀恒家的方向挪：“那快走呀！”
洛夏又想起了上一世，為了看這本青春之歌）自己生的閒氣，不禁嘴角上揚。
那是嚴建國借給她看的，自己才看了十幾頁，就被洛陽搶去看了，看完就還給了嚴建國，還警告嚴建國以後不準借這些少兒不宜的書給他妹妹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