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像一塊浸了墨的絨布,沉沉壓在青川市的上空。老城區的巷弄裡,路燈昏黃的光暈被濕漉漉的石板路折射開,映得牆角的青苔泛著冷綠。李建軍蹲在張大爺家門前的台階上,指間的煙燃到了儘頭,燙得他猛地回神,隨手將煙蒂按在台階的磚縫裡。
李隊,技術科的初步勘查結果出來了。年輕警員小林的腳步聲打破了寂靜,他手裡攥著一疊報告,額前的碎發被汗水粘住,張大爺家門窗完好,沒有撬竊痕跡,屋內物品擺放整齊,除了茶幾上少了一個搪瓷杯,沒發現其他異常。李建軍站起身,揉了揉發脹的太陽穴。張大爺失蹤已經是第七天了。七十二歲的張守義,無兒無女,退休前是老城區的木匠,為人和善,街坊鄰裡都說他這輩子沒跟人紅過臉。七天前的早上,常和他一起下棋的老王頭沒在公園見到人,到他家敲門也無人應答,報了警後,警方才正式介入調查。
監控呢?老城區那幾個關鍵路口的監控,有沒有拍到張大爺失蹤當天的行蹤?李建軍的聲音帶著熬夜後的沙啞,他今年四十五歲,從警二十年,經手的失蹤案不計其數,但像這樣毫無頭緒的,並不多見。拍到了。小林點開手機裡的監控截圖,張大爺是七天前早上七點二十左右出的門,穿著深藍色的中山裝,手裡拎著那個搪瓷杯,往巷口的方向走了。但巷口往公園去的那段路,有個監控壞了,之後就再也沒拍到他的身影。
李建軍皺起眉,指腹摩挲著下巴上冒出的胡茬:走訪的情況怎麼樣?有沒有人看到他跟誰一起走,或者遇到了什麼人?街坊們都說沒看到異常。小林歎了口氣,不過有個大媽說,當天早上好像看到張明在巷口徘徊,還跟張大爺打了個招呼。但張明自己說,他那天是去老城區拉貨,剛好碰到張大爺,聊了兩句就走了。
張明。李建軍重複了一遍這個名字,眼神沉了下來。張明是張大爺的遠房侄子,三十多歲,在郊區開了個小五金店,平時偶爾會來看看張大爺,關係不算親近,但也沒聽說有什麼矛盾。之前排查嫌疑人時,張明的不在場證明看似成立——他說自己當天拉貨去了郊區,下午才回來,店裡的學徒和幾個客戶都能作證。他的交通工具是什麼?李建軍突然問道。
一輛銀灰色的麵包車,登記在他名下,已經用了五六年了,主要用來拉五金配件。小林立刻回答,之前我們問過,他說那天就是開著這輛車去的郊區,來回跑了兩趟,車上除了貨物沒彆的東西。李建軍沉默了片刻,目光掃過老城區狹窄的巷弄,又望向遠處郊區的方向。青川市的老城區和郊區之間隔著一片待開發的荒地,隻有一條雙向兩車道的公路相連,沿途監控不多。不對勁。他突然開口,張大爺失蹤的時間,剛好是張明說的拉貨時間;張大爺最後出現的地點,離張明拉貨的必經之路不遠;而且,張明是張大爺唯一的親戚,按道理說,張大爺失蹤這麼久,他的反應也太冷靜了點。您是懷疑……張明有問題?小林眼睛一亮。
不是懷疑,是需要驗證。李建軍拍了拍他的肩膀,通知技術科,立刻調取老城區到郊區那條公路近半個月的所有監控,重點排查張明的那輛麵包車。另外,申請搜查令,我們要對他的麵包車進行全麵勘查。明白!小林立刻轉身去安排。李建軍再次看向張大爺家的方向,心裡有種強烈的預感:這輛麵包車,很可能藏著張大爺失蹤案的關鍵線索。
第二天一早,技術科就傳來了消息。監控排查工作比想象中更困難,郊區公路沿途的幾個監控要麼分辨率太低,要麼存在盲區,好在技術人員通過車牌識彆和車型比對,還是梳理出了張明麵包車的行駛軌跡。李隊,你看。技術科的老周指著電腦屏幕上的路線圖,張明說他失蹤當天隻拉了兩趟貨,但監控顯示,他那天早上八點半從市區出發,九點二十到了郊區的五金店,十點半又出發返回市區,十一點十五分進入老城區,停留了大概二十分鐘,然後再次前往郊區,下午兩點、四點、六點各有一次往返。也就是說,他當天往返老城區和郊區足足有五趟,這根本不是正常拉貨的頻率。
李建軍的手指點在屏幕上的時間節點:十一點十五分進入老城區,停留二十分鐘。這個時間,剛好是張大爺失蹤後的一個小時左右。他在老城區停留的二十分鐘,做了什麼?我們調取了老城區巷口附近的民用監控,拍到他的車停在巷口不遠處的僻靜角落,但是沒拍到他下車後的具體行蹤。老周補充道,另外,我們還發現,在張大爺失蹤前三天,張明的車也有兩次往返老城區和郊區的記錄,都是在晚上,停留時間都在一個小時以上。
晚上往返?李建軍的眉頭皺得更緊,一個五金店老板,晚上拉什麼貨?而且還是往返老城區和郊區。種種疑點都指向了張明。當天下午,搜查令批了下來,李建軍帶著小林和技術科的人員,直奔張明的五金店。張明的五金店開在郊區的一個建材市場裡,門麵不大,門口堆著各種鋼管和板材。看到突然上門的警察,張明臉上閃過一絲慌亂,但很快就恢複了鎮定,堆著笑迎上來:李警官,你們怎麼來了?是張大爺的案子有進展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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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明,我們現在依法對你的麵包車進行搜查,請你配合。李建軍出示了搜查令,語氣嚴肅。張明的眼神閃爍了一下,搓了搓手:配合,當然配合。車就在後麵的停車場,我這就帶你們去。麵包車停在停車場的角落,銀灰色的車身落了一層薄灰,看起來確實經常用來拉貨。車門打開後,一股混合著鐵鏽、灰塵和淡淡的消毒水的味道撲麵而來。車廂裡鋪著一層黑色的橡膠墊,上麵有明顯的磨損痕跡,角落裡還殘留著一些五金配件的碎屑。
這車平時都是你自己開嗎?李建軍一邊打量著車廂,一邊問道。是啊,偶爾店裡的學徒也會幫忙開一下,但主要還是我開。張明站在一旁,雙手不自覺地握在了一起。技術科的人員已經開始了勘查工作。他們戴著白手套,拿著強光手電,仔細檢查著車廂的每一個角落。橡膠墊被掀了起來,座椅被拆開,就連車門的縫隙和後備箱的夾層都沒有放過。
李隊,你看這裡。一個技術人員突然喊道。李建軍湊了過去,隻見在駕駛座和副駕駛座之間的縫隙裡,有一小塊深色的痕跡,像是被反複擦拭過,顏色比周圍的內飾要深一些,不仔細看根本發現不了。提取樣本,立刻送回實驗室檢測。李建軍吩咐道。
張明的臉色瞬間變得有些蒼白,聲音也有些發顫:那……那是什麼啊?可能是拉貨的時候不小心弄上的油汙吧。李建軍沒有理會他的辯解,目光繼續在車廂裡搜索。他注意到,車廂的橡膠墊雖然看起來臟,但明顯被清洗過,尤其是座椅下方的區域,比其他地方要乾淨不少,這和張明說的“經常拉貨,沒怎麼清理”有些矛盾。
你最近有沒有清洗過車廂?李建軍突然問道。張明愣了一下,隨即點頭:哦,有,大概三四天前吧,拉了一批生鏽的鋼管,弄得車裡挺臟的,就簡單擦了擦。用什麼擦的?有沒有用消毒水?
就……就用洗潔精和清水擦的,沒?消毒水啊。張明的眼神有些躲閃。但車廂裡那淡淡的消毒水味,卻騙不了人。李建軍心裡已經有了判斷:張明在刻意清理車廂,而那個深色痕跡,很可能就是他沒清理乾淨的關鍵證據。
勘查工作持續了兩個多小時,技術人員一共提取了三份樣本:座椅縫隙裡的深色痕跡、橡膠墊上的一處可疑斑點,以及車門把手上的殘留物質。李隊,勘查完畢,可以回去檢測了。技術人員收拾好工具說道。
張明,跟我們回警局一趟,有些情況還需要你配合了解。李建軍看著張明,語氣不容置疑。張明的腿有些發軟,被小林扶著才勉強站穩:我……我沒做什麼壞事啊,為什麼要跟你們回警局?到了警局你就知道了。李建軍不再多說,轉身率先走出了停車場。
回到警局後,樣本被立刻送到了法醫實驗室。等待結果的時間總是漫長的,李建軍坐在辦公室裡,翻看著張明的個人資料。張明小時候父母離異,跟著母親長大,家境不太好。幾年前,他從外地回來,開了這家五金店,生意一直不溫不火。據鄰居反映,張明近幾年賭癮很大,欠了不少外債,之前還向張大爺借過錢,但張大爺沒借給他。
李隊,張明的審訊記錄出來了。小林推門進來,他還是一口咬定,失蹤當天是在拉貨,至於多次往返老城區和郊區,他說都是因為客戶臨時改了訂單,所以跑得多了點。他還說,清洗車廂確實是因為拉了生鏽的鋼管,消毒水味可能是附近店鋪飄過來的。
編得還挺像那麼回事。李建軍冷笑一聲,但他解釋不了為什麼要在晚上往返老城區和郊區,也解釋不了座椅縫隙裡的痕跡。再等等,等實驗室的結果出來,看他還怎麼狡辯。
時間一分一秒地過去,辦公室裡的氣氛越來越凝重。直到晚上八點多,法醫實驗室的電話終於打了過來。李隊,檢測結果出來了!電話那頭,法醫的聲音帶著一絲興奮,座椅縫隙裡的深色痕跡和橡膠墊上的斑點,都是血跡!而且,經過dna比對,這些血跡屬於張守義老人!
確定嗎?李建軍猛地站了起來,聲音有些激動。確定!我們做了三次比對,結果完全一致。雖然血跡量很少,而且被擦拭過,但還是提取到了完整的dna序列。
掛了電話,辦公室裡一片寂靜,隨即爆發出壓抑不住的興奮。這是張大爺失蹤案以來,警方找到的第一個直接證據!立刻提審張明!李建軍拿起外套,眼神銳利如刀,這次,看他還怎麼抵賴!
審訊室裡,燈光慘白,張明坐在審訊椅上,雙手放在桌上,頭微微低著。當李建軍把dna檢測報告放在他麵前時,他的身體明顯顫抖了一下。張明,認識這個嗎?”李建軍指著報告上的dna比對結果,“這是我們在你麵包車上提取到的血跡,經過檢測,和張大爺的dna完全一致。你現在,還有什麼話要說?
張明的嘴唇哆嗦著,沉默了很久,才抬起頭,臉上帶著一絲絕望:不可能……我已經清理得很乾淨了,怎麼還會有血跡?清理?李建軍抓住了他話裡的漏洞,你為什麼要清理血跡?那不是你說的油汙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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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明的頭又低了下去,雙手緊緊攥成了拳頭,指節因為用力而發白。審訊室裡陷入了沉默,隻有牆上的掛鐘在滴答作響。我……我不是故意的。過了大概十分鐘,張明突然開口,聲音嘶啞,我隻是想跟張大爺借點錢,他不肯,我們就吵了起來……
你詳細說清楚。李建軍身體微微前傾,目光緊緊盯著他。張明深吸了一口氣,緩緩道出了事情的經過。原來,張明因為賭博欠了二十多萬的外債,催債的人天天上門,他走投無路,就想到了向張大爺借錢。張大爺雖然沒兒無女,但一輩子省吃儉用,攢了不少錢。
第一次上門借錢時,張大爺直接拒絕了,說賭博的錢他不會借,還勸張明趕緊戒賭,好好做生意。張明不僅不聽,反而覺得張大爺是故意刁難他。之後的幾天,他又找了張大爺幾次,都被拒絕了。張大爺失蹤那天早上,張明又在巷口碰到了張大爺,他把張大爺叫上了自己的麵包車,說有重要的事跟他商量。上車後,他再次提出借錢,張大爺還是不肯,兩人吵了起來。爭執中,張明情緒失控,順手拿起車上的扳手,朝張大爺的頭上砸了下去。
我當時太衝動了,看到他倒在座位上,流了血,我嚇得魂都沒了。張明的聲音帶著哭腔,我知道自己闖了大禍,就想把他藏起來。我開車把他拉到了郊區的廢棄磚窯,本來想找個地方埋了,但那天下午一直有人路過,我沒敢動手,就又把他拉回了市區,藏在老城區一個沒人住的老房子裡。
之後的幾天,我每天晚上都開車去看看,怕被人發現。直到第三天晚上,我覺得風聲不緊了,才把他拉到郊區的深山裡埋了。張明捂著臉,肩膀不停地顫抖,我清理了車廂,還用消毒水擦了好幾遍,以為不會有人發現,沒想到……
埋屍的具體地點在哪裡?李建軍追問。張明報出了一個地址,是郊區深山裡的一處廢棄林場。李建軍立刻安排警力,帶著張明前往指認現場。車隊在夜色中行駛,郊區的公路越來越窄,最後變成了崎嶇的山路。車子開不了了,警員們隻好下車,跟著張明徒步前行。深山裡一片漆黑,隻有手電筒的光束在林間晃動,蟲鳴和風聲交織在一起,顯得格外陰森。
走了大概一個小時,張明停了下來,指著前麵一片雜草叢生的窪地:就……就在那裡。警員們立刻散開,用工具清理著地上的雜草和泥土。沒過多久,一把鐵鍬碰到了堅硬的物體,大家心裡一緊,加快了清理的速度。隨著泥土被一點點挖開,一具用塑料布包裹著的屍體漸漸顯露出來。法醫上前檢查,確認屍體正是失蹤多日的張大爺,頭部有明顯的鈍器擊打傷,和張明的供述一致。
當張大爺的屍體被抬出來時,天邊已經泛起了魚肚白。李建軍站在山巔,看著遠處漸漸亮起來的天空,長長地舒了一口氣。這場曆時七天的失蹤案,終於真相大白。回到警局後,張明被正式逮捕,等待他的將是法律的嚴懲。李建軍坐在辦公室裡,看著桌上的結案報告,心裡卻沒有多少輕鬆。一個原本和善的老人,因為一場借貸糾紛,就這樣失去了生命;一個原本可以好好生活的年輕人,因為賭博和衝動,走上了犯罪的道路。
李隊,張大爺的後事,街坊們已經幫忙安排了。小林走了進來,遞過來一杯熱水,還有,張明的五金店已經被查封了,他欠的外債,警方也會通知相關部門處理。李建軍接過熱水,喝了一口,點了點頭:嗯。這個案子也給我們提了個醒,以後處理失蹤案,一定要注重細節,尤其是交通工具的排查,往往能找到關鍵線索。
小林點點頭,又問道:李隊,你說張明如果當初沒有賭博,沒有一時衝動,會不會就不會發生這樣的悲劇了?李建軍沉默了片刻,說道:人生沒有如果。每個人都要為自己的選擇負責,一步錯,步步錯,有些錯誤一旦犯下,就再也沒有回頭的機會了。
窗外,太陽已經升了起來,金色的陽光灑在青川市的街道上,驅散了夜晚的陰霾。老城區的巷弄裡,已經有了早起的街坊,雖然張大爺的離去讓大家有些傷感,但生活還要繼續。而那輛銀灰色的麵包車,作為案件的關鍵證據,被存放在了警局的物證室裡。它沉默地見證了那場衝動的殺戮,也警示著每一個人:法網恢恢,疏而不漏,任何試圖挑戰法律底線的行為,終將受到應有的懲罰。
李建軍站起身,推開辦公室的窗戶,清新的空氣撲麵而來。他知道,這起案件雖然結束了,但作為一名警察,他的責任還在繼續。未來,還會有更多的案件等著他去偵破,更多的真相等著他去揭開。而他能做的,就是堅守初心,用自己的努力,守護著這座城市的安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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