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驥最後的意識,還停留在揚州運河橋頭那道裹挾著瓊花香的金色光暈裡——掛墜的暖意尚未散儘,身體便被一股蠻橫的力量拽著,穿過層層流光,下一秒,不是熟悉的落水冰涼,而是結結實實砸在硬地上的鈍痛。
“噗通!”
沒等他揉著腰爬起來,鋪天蓋地的聲浪已先一步將他吞沒。“讓讓!西域寶石剛到的!錯過今日再等三月!”“駱駝!牽緊點!彆蹭著客官!”“胡麻餅!剛出爐的胡麻餅!一文錢兩個!”“這位客官,看看這蜀錦?皇家貢品的料子!”各種腔調的吆喝聲此起彼伏,混著駱駝的悶哼、馬的嘶鳴、車輪碾過青石板的“咕嚕”聲,還有不知哪來的絲竹聲,像無數根琴弦在耳邊同時震動,吵得他腦仁發疼。
更濃烈的是氣味。波斯香料的馥鬱、新豐酒的醇厚、烤羊肉的焦香、牲畜的淡淡膻味、人群的汗氣,還有胡姬發間脂粉的甜香,一股腦鑽進鼻腔,複雜得讓他下意識地打了個噴嚏。
馬驥搖搖晃晃地站定,眼前的景象讓他瞬間忘了疼——他正站在一條寬得能並排走十輛馬車的街道中央,兩側的店鋪鱗次櫛比,木質的門臉漆得鮮亮,掛著五顏六色的幌子:“波斯邸”“胡商肆”“綾羅莊”“金玉閣”……每一家都敞開著門,裡麵堆滿了琳琅滿目的貨物:晶瑩的琉璃盞在陽光下折射出彩光,雪白的象牙雕刻成飛天模樣,緋紅的蜀錦垂在架上,風一吹便如流雲飄動。
最讓他目瞪口呆的是人。頭戴襆頭、身著圓領袍的唐人提著貨籃匆匆走過;卷發深目的波斯胡商正用羊皮賬本記賬,手指上的紅寶石戒指閃得晃眼;皮膚黝黑的昆侖奴扛著沉重的木箱,腳步穩健,耳垂上的銅環叮當作響;還有幾個穿著窄袖袍、頭戴進賢冠的人,看打扮像是東瀛遣唐使,正對著一匹絲綢嘖嘖稱讚。甚至有個高鼻深目的大食人,正牽著一頭雙峰駱駝走過,駱駝背上的皮囊鼓鼓囊囊,不知裝著什麼珍奇。
“這……這是把世界博覽會搬來了?”馬驥張大了嘴巴,下意識地原地轉了一圈,結果差點撞在駱駝的後腿上。牽駱駝的胡商立刻皺起眉,嘟囔了句帶著濃重口音的波斯語,甩了甩手裡的皮鞭,眼神裡滿是不滿。
“sorry!不好意思!實在對不住!”馬驥趕緊往後退,慌亂中現代詞和半生不熟的唐音混在了一起。胡商愣了愣,大概沒聽懂“sorry”,但看他態度誠懇,又嘟囔了兩句,牽著駱駝走了。
馬驥定了定神,終於想起該問路。他拉住一個路過的老者,老者穿著青色襴衫,手裡拄著拐杖,看起來麵善。“老……老伯,請問此地是……何處?”他努力模仿著長安口音,舌頭卻有些打卷。
老者捋著山羊胡,上下打量了他一番——馬驥身上的粗布短褂還帶著揚州的風塵,頭發也有些淩亂,確實像個初來乍到的外鄉人。“此地?此乃長安西市啊!”老者的聲音帶著濃重的長安腔,清晰有力,“郎君是第一次來京城?”
長安!西市!
馬驥的心臟“咚咚”狂跳,像要從嗓子裡蹦出來。他不是在做夢!他真的到了長安——那個萬國來朝、盛極一時的世界之都!他強壓著激動,又問:“那……今夕是何年號?”
老者像看怪物一樣看著他,拐杖往地上點了點:“開元廿年啊!郎君莫不是摔壞了腦子?方才從哪冒出來的?”
開元年間!唐玄宗在位的鼎盛時期!馬驥感覺自己幸福得快要暈過去,連忙拱手道謝:“多謝老伯!晚輩……晚輩趕路太急,一時糊塗了。”
老者搖搖頭走了,嘴裡還嘟囔著“怪人”。馬驥站在原地,看著眼前摩肩接踵的人群、琳琅滿目的貨物、各式各樣的麵孔,隻覺得眼睛都不夠用了。他沿著街道往前走,手指幾乎要碰到店鋪裡的琉璃盞;路過一家酒肆,門口的胡姬穿著豔麗的紗裙,露出纖細的腰肢,見他看過來,還拋了個媚眼,用生硬的官話喊:“郎君,進來喝杯酒?”
他慌忙移開目光,又被一家樂器鋪吸引——裡麵擺著琵琶、羯鼓、橫笛,還有他叫不出名字的胡樂樂器,店主正拿著一支曲頸琵琶彈奏,旋律奔放熱烈,引得不少人駐足傾聽。“這哪裡是古代?這簡直是國際化大都市!比現代的商業街還熱鬨!”馬驥心裡瘋狂刷屏,手腳都不知道往哪兒放。
他摸了摸胸口的掛墜,那玩意兒從他落地那一刻起,就一直在發出輕微的“嗡嗡”聲,溫度比在揚州時高了不少,像揣了個發燙的小暖爐。光芒在粗布衣衫下隱隱流動,忽明忽暗,仿佛一個餓極了的孩子闖進了美食街,正瘋狂吸收著空氣中的“盛世”“開放”“多元”之氣。馬驥能感覺到,掛墜在這兒格外“興奮”,像是找到了最合心意的能量場。
“開元廿年的長安……”馬驥深吸一口氣,空氣中的酒香和香料味似乎都變得可愛起來,“李白!杜甫!吳道子!我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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