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草堂後院的僻靜廂房,如同隔絕塵囂的孤島。窗欞濾下天光,在青磚地上投下斜斜的方格。牆角安魂香嫋嫋,清雅的草木氣息浸潤著每一寸空氣,將連日奔逃的血腥、硫磺與陰寒死寂徹底滌蕩。
林小凡盤坐蒲團之上,雙目微闔,呼吸悠長。體內,枯榮靈力如同溫馴的溪流,在修複了大半的經脈中緩緩流轉,滋養著那顆依舊黯淡卻已穩固下來的混沌金丹。石髓靈乳的磅礴生機與《癸水凝心訣》引動的精純水元靈氣交融,如同最細膩的春雨,持續浸潤著金丹本源深處那些細微的“開片”痕跡。每一次靈力的衝刷,都讓那痕跡淡去一絲,金丹的色澤也隱約明亮一分。枯榮古樹虛影在氣海中搖曳生姿,枝葉青翠欲滴,根須深深紮入丹田氣海,汲取著生機,又反哺出一股更加精純的枯榮真意。沉寂的寂滅劍種在生機的包裹下,如同一塊深埋地底的寒鐵,雖未出鞘,但那內斂的鋒芒卻愈發凝實、厚重。
他內視著這緩慢而堅定的修複過程,心中一片澄澈。剝離邪種帶來的本源之傷,如同頑石上的刻痕,非朝夕可愈,但這水磨工夫,亦是打磨根基、體悟枯榮寂滅真意的絕佳時機。癸水玄晶緊貼心口,溫潤浩瀚的氣息如同定海神針,撫平著修複過程中細微的靈力漣漪。
隔壁廂房。
蘇沐晴換上了素雅的法袍,更顯身姿挺拔。她並未盤坐,而是立於窗前,身姿如鬆。琥珀色的眸子凝視著院中一株虯枝盤結的古梅,眼神卻似乎穿透了花枝,落在某個虛無的劍影之上。
玉髓丹的藥力早已化開,金丹的損耗被撫平,內腑的震蕩也已平息。她此刻的心神,全然沉浸在對流沙河、潛蛟徑、熔岩支脈中那一次次生死搏殺的複盤裡。尤其是林小凡那匪夷所思、每每在絕境中撕開生路的“野路子”。
引導煤球溯影定錨,空間挪移……模擬玄晶假象,調虎離山……引動癸水遁流,金蟬脫殼……這些手段,與她自幼所習的堂皇劍道、步步為營的戰術截然不同。它們毫無章法,甚至有些荒誕不經,卻精準地切中了“變數”與“生機”的核心。那“緣法奇譚錄”的指引,看似歪理,卻仿佛直指某種超越常規的、混沌的“道”的本質。
“劍道堂皇,以力破巧,固然是大道。然天地萬物,生克流轉,變化無窮。一味的‘正’,是否也意味著某種僵化?林師弟這‘野’,雖看似離經叛道,卻是在規則之內,以奇求變,以變求生…這,是否也是一種‘道’?”她指尖無意識地在窗欞上輕輕劃過,一縷極其凝練、帶著破滅氣息的庚金劍氣在指端一閃而逝,隨即又消散無形,如同從未出現過。她的劍意,似乎多了一絲難以言喻的靈動與包容。
另一廂房。
陳硯伏案疾書,神情專注得近乎虔誠。桌上攤滿了各種古籍殘卷和嶄新的宣紙。他換上了青雲宗的外門弟子服,雖略顯寬大,卻掩不住他此刻眼中閃爍的智慧光芒。養魂露的藥效讓他精神飽滿,思路前所未有的清晰。
《流沙河古水文圖》殘卷旁,是他根據親身經曆繪製的修正圖,標注著潛蛟徑真實的“潛蛟徑”、“斷龍石障”位置,以及煤球感知到的地脈節點分布;《異蟲誌·陰寒篇》的空白處,密密麻麻寫滿了對石髓陰蛭生態、能量核心石髓晶核)、以及其與地脈陰寒關聯的新發現;《熔岩地貌推演圖》上,則詳細補充了熔火陷阱的識彆特征、火毒瘴的成因核心炎煞節點),甚至對熔岩巨蜥領地意識的推測……
他時而翻閱古籍對照,時而閉目回憶,筆走龍蛇。每一次落筆,都帶著一種勘破迷霧、補全空白的巨大滿足感。這已不僅是整理筆記,更像是在進行一項偉大的地理與博物學的再發現!係統的饋贈地脈靈機感應、地理推演靈光一閃、危機應變靈光一閃)與生死磨礪的經曆,讓他這個書呆子,在學問一道上真正踏入了全新的境界。
“著書立說,補前人所缺,此乃吾輩書生所求之大幸也!”他喃喃自語,臉上洋溢著純粹的喜悅。
【叮!】
【緣法奇譚錄·卷貳·中州野火篇】
【青木城中煙火盛,枯木窺伺暗影生。本源漸複心難靜,岐黃濟世煉道心!】
【法旨新臨懸壺試野):】
【其一:請於兩個時辰內,於百草堂前街人流交彙處需避開王硯之視線),尋一處無主之地,以枯枝為幡,上書‘專治疑難雜症,藥到病除’八字需字跡潦草)。饋贈:臨時獲得‘望氣術·微末’可模糊感知目標體內五行失衡或邪氣侵染)。】
【其二:說服第一位主動上前問診者需非修士),接受以‘枯榮靈力’疏導其體內一處微末淤塞如氣脈不暢、風寒鬱結)。饋贈:枯榮靈力對‘疏導生機’的掌控力小幅提升。】
【其三:治療過程中,需引動一絲癸水玄晶逸散之純淨生機,融入枯榮靈力需隱蔽)。饋贈:獲得‘枯榮蘊水’感悟碎片微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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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備注:道在紅塵煙火中,枯榮輪轉濟蒼生。懸壺雖為試野徑,煉心亦可窺天機!】
識海中的法旨讓林小凡從深沉的入定中緩緩退出。他睜開眼,眼中閃過一絲錯愕,隨即化為哭笑不得。
懸壺濟世?在百草堂門口擺攤治病?還要用枯榮靈力?這“野路子”…真是越來越野了!他都能想象王硯之看到後那精彩的表情。但法旨指向明確,尤其提到“煉心亦可窺天機”,讓他不得不重視。
“也罷,正好試試這枯榮靈力對生機的掌控,順帶看看這青木城的‘煙火’。”林小凡起身,活動了一下筋骨。體內本源雖未痊愈,但行動已無礙,靈力也恢複了大半。
他推開房門,隔壁蘇沐晴也恰好推門而出。兩人目光相遇,蘇沐晴看到他臉上那古怪的表情,微微挑眉:“林師弟,何事?”
林小凡無奈地笑了笑,將係統法旨略去名稱)以“需外出活動筋骨,順便體悟枯榮生機之用”的含糊理由告知。蘇沐晴聽罷,琥珀色的眸子閃過一絲了然,竟沒有多問,隻是淡淡道:“枯木老鬼耳目眾多,我與你同去。”
陳硯也從房中探出頭,聽聞林小凡要去“行醫”,書呆子的臉上滿是好奇:“林師弟要懸壺濟世?可需助手?我對《黃帝內經》、《傷寒雜病論》等凡俗醫典也略有涉獵…”
“不必勞煩陳師兄,”林小凡趕緊擺手,“小事一樁,我與蘇師姐去去便回。”他可不想讓這書呆子跟著,萬一問起“枯榮靈力”如何治病,可不好解釋。
兩人換上乾淨的常服林小凡依舊是外門弟子青衫,蘇沐晴則是尋常素衣),悄然從百草堂後門溜出。王硯之忙於封印邪物和聯絡宗門,並未察覺。
前街依舊喧囂。林小凡在街角一處相對寬敞、靠近一個賣糖人攤位的空地停下。他隨手從旁邊一棵老槐樹下折了一根枯枝,又尋了塊半舊的木板,用燒焦的木炭,歪歪扭扭地寫上了“專治疑難雜症,藥到病除”八個大字。那字跡,說是“潦草”都算抬舉,簡直如同鬼畫符。
【其一:達成!立下“專治”枯枝幡,法旨已成!饋贈:臨時獲得‘望氣術·微末’!】
一股清涼的氣息湧入林小凡雙目。他眼中的世界瞬間多了一層模糊的“氣”感。街上來往的行人,在他眼中不再是單純的形體,而籠罩著一層極其淡薄、顏色各異的光暈。大部分是代表健康的淡白色或微紅色,偶爾有人帶著代表輕微不適的灰黃色多為勞累或小病),也有個彆體虛者帶著黯淡的土黃色。
他將那破木板往地上一插,枯枝幡在微風中搖晃,配上他那身還算乾淨的青衫和旁邊一臉清冷的蘇沐晴,組合說不出的怪異。賣糖人的老頭好奇地瞥了他們幾眼,搖搖頭,繼續吹他的糖人。
起初,路人隻是好奇地看一眼那鬼畫符般的招牌,便匆匆走過,眼神中帶著懷疑甚至嘲弄。林小凡也不急,老神在在地站著,暗中運轉望氣術觀察。
約莫過了一炷香時間,一個穿著粗布短打、挑著空菜筐、約莫四十多歲的漢子,腳步虛浮地走過。他臉色蠟黃,眉頭緊鎖,一隻手時不時地按揉著左肋下方,額角滲出虛汗。在林小凡的望氣視野中,此人胸腹間籠罩著一團明顯的灰黃色氣團,其中隱隱夾雜著幾縷滯澀的暗青色。
“這位大哥,可是肋下脹痛,飯後尤甚,伴有噯氣反酸?”林小凡主動開口,聲音平和。
那漢子腳步一頓,驚訝地看向林小凡:“你…你怎麼知道?”
“氣色晦暗,步履虛浮,手按脅肋,此乃肝氣鬱結、橫逆犯胃之象。”林小凡隨口胡謅著從陳硯那裡聽來的半吊子術語,指了指自己的破幡,“專治此症,不收錢,試試?”
漢子狐疑地看著林小凡年輕的臉,又看看那破招牌,顯然不信。但肋下的脹痛實在難受,去藥鋪抓藥又嫌貴,抱著死馬當活馬醫的心態,他猶豫著點點頭:“那…那麻煩小先生給看看?”
【其二:達成!說服首位問診者凡人),法旨已成!】
“大哥請坐。”林小凡示意漢子在旁邊的石墩上坐下。他伸出右手食指和中指,輕輕搭在漢子左手腕脈門處,裝模作樣地“診脈”。實則,一縷極其細微、蘊含著枯榮“生”之真意的靈力,如同最靈巧的探針,順著手腕經脈悄然探入。
靈力很快循著望氣術的指引,抵達了漢子胸腹間那團灰黃色氣鬱結的核心區域。果然,那裡有幾條細微的脈絡被無形的鬱氣堵塞,導致氣血不暢,胃氣上逆。
“放鬆。”林小凡低聲道。他意念微動,那縷枯榮靈力瞬間變得如同春日暖陽般溫煦柔和,帶著強大的生機與疏導之力,精準地“撫”過那幾處淤塞的節點!
同時,他心念引動,胸口癸水玄晶逸散出一絲微不可察、純淨如初生晨露的生機氣息,悄然融入那縷枯榮靈力之中!
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