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慈寧宮到禦書房這半炷香的路，張嬤嬤腦子裡翻來覆去都在想，皇上突然傳她，會不會是察覺到太後的不對勁了。
到了禦書房門口，小太監通傳後。張嬤嬤深吸一口氣，低著頭邁進去，還正屈膝行禮，就聽見趙承煜焦急的聲音從龍案後傳來，“起來吧，朕問你，母後近來是不是跟從前不一樣了？”
剛一進來，就這麼直愣愣的一句砸過來，張嬤嬤整個人都是一懵。稍微緩了緩，她知道肯定是皇帝發現太後的不對勁了。
想起鎮國公的吩咐，張嬤嬤強壓著心慌，垂著頭回話：“回皇上，太後確實和往日有些許不同。太後身子硬朗，每日陪著三皇子玩鬨。許是......許是有三皇子相伴，心寬了，胃口好了些，性子也活絡了些倒也正常，其他倒沒什麼不一樣的。”
“沒什麼不一樣？”趙承煜猛地拍了下禦案，硯台裡的墨汁都濺出幾滴，聲音陡然拔高，“朕是親眼見到她闖禦書房，拆了朕的龍案，舉著桌腿打朕！還拍著大腿哭嚎什麼一把屎一把尿的！從前母後什麼時候說過這種沒規矩的話？什麼時候做過這種失體統的事？更彆說還能打傷侍衛的力氣。你彆跟朕繞圈子，說實話！”
張嬤嬤被他吼得身子一顫，膝蓋下意識往下彎了彎，眼眶瞬間紅了。可鎮國公“顧全大局”的叮囑還在耳邊，她咬著牙搖頭：“陛下，老奴說的是實話，太後……真的隻是看開了，換了些活法，心裡還是記掛著您的。”
這話剛出口，她就覺得喉嚨比吞了黃連還苦。不但不能揭發這占了主子身份的冒牌貨，自己還得幫她打圓場，把那些明顯的破綻都往“心寬活絡”上扯。
趙承煜見她硬撐，心頭的火氣竄得更高，剛要再逼問，卻瞥見張嬤嬤鬢角的白發。
張嬤嬤是一直跟在母後身邊的老人，從他出生就照看著他。一晃快三十年了。他攥著禦筆的手鬆了鬆，語氣多了幾分無奈：“張嬤嬤，你是看著朕長大的，朕是什麼性子，你最清楚。朕不是要為難你，是真的慌。”
張嬤嬤垂著頭，肩膀微微發顫，沒接話。
趙承煜走到她麵前，“小時候朕貪玩，爬樹摔了，是你守在床邊，一夜一夜給朕敷藥。朕背書背不出，被太傅罰站，是你偷偷塞給朕糖糕，說‘殿下彆急，慢慢記’。你跟在母後身邊這麼多年，比誰都清楚母後的性子。朕的母後無論如何也不會變成現在這樣的。”
說到這兒，趙承煜又開始激動起來：“張嬤嬤，你是母後身邊的老人了，她現在可能被困在某個地方，等著人救她。朕是她的兒子，不能眼睜睜看著一個‘假的’占著母後的位置，看著真母後受苦。你就跟朕說實話，現在的太後是不是不對勁？”
張嬤嬤垂下頭，眼淚一滴滴砸在青磚上。
趙承煜看著她這副模樣，更是覺得自己的猜測得到了證實：“朕知道你有顧慮，可民間多有流傳。說是有些孤魂野鬼，會趁人不備占了身子，把原主的魂魄困在裡頭，讓原主受著苦，自己卻頂著彆人的身份活著。你說……這說法，會不會是真的？”
“陛下……老奴……”話到嘴邊，又想起鎮國公的囑咐，嘴唇動了動，還是把話咽了回去，“老奴……老奴不敢亂猜。”
這話雖沒明說，卻也算是鬆了口。趙承煜心裡的石頭落了半截，他歎了口氣，拍了拍張嬤嬤的肩膀：“好，朕不逼你。但你得答應朕，往後在慈寧宮，要是發現什麼不對勁的地方，不管是小事還是大事，都得第一時間來告訴朕，行嗎？”
張嬤嬤抹了把眼淚，重重點頭：“老奴……老奴曉得了。”
“你先回去吧，彆讓‘母後’看出破綻。”趙承煜揮了揮手，看著張嬤嬤躬身退出去，直到門簾落下，他才誌得意滿的轉身坐回龍椅，手指在禦案上輕輕敲著。張嬤嬤的反應已經證實了現在的太後，十有八九是假的，他得趕緊想辦法。
趙承煜想了想，對著門外喊：“小李子！去把蘇憐找來。”
沒一會兒，蘇憐進來剛要開口說話，就被趙承煜打斷：“之前聽蘇二郎說你們家認識一位很厲害的道長，到底有幾分本事？除了驅過鄰村的邪，還做過什麼？”
蘇憐愣了下，連忙笑著回答：“二郎說的那個道長可厲害了！前幾年鄰村老王家的媳婦被鬼纏，不吃不喝鬨了三天，就是那道長畫了符、念了經，當天就好了！這類事情，有好多次，我們那的人都知道！”
趙承煜想了想，對著蘇憐揮了揮手，“行了，知道了，你去忙你的吧。”
蘇憐一臉莫名其妙，顯然不知道怎麼自己剛說兩句就被打發，撅了起來小嘴，聲音也低了些：“皇上就問這些呀？那道長不光會驅邪，聽說還會看麵相呢，要不回頭讓他也給您看看？”
“不用了，先把驅邪的事辦好再說。”趙承煜沒心思聽這些，又擺了擺手，“快去忙吧，彆耽誤了你給謹瑞做糕點。”
蘇憐撇撇嘴，心裡也有點不痛快，躬身應了聲“是”，才提著裙擺，腳步悶悶地離開了禦書房。
趙承煜壓根就沒注意到蘇憐的小動作，皺著眉想了想吩咐小李子：“你讓蘇二郎把那道長請到榮國公府，好好看著，彆讓外人知道。三天後早朝結束，讓他悄悄把道長帶進宮，去慈寧宮做法。”
小李子連忙領命：“陛下放心，奴才這就親自去跟蘇大人說！保證不讓人走漏風聲！”
“行了，你去吧。”趙承煜揮揮手。
小李子剛往外走了兩步，又被趙承煜叫住。“你先去鎮國公府傳旨，就說朕有要事商議，讓鎮國公即刻進宮。”
小李子應了聲“是”，轉身匆匆去了。
趙承煜走到窗邊，嘴角不自覺往上揚了揚，心裡暗自盤算：三天後的驅邪，自己安排的如此穩妥，定然可以驅走母後身體裡的孤魂野鬼，母後也定能恢複往日的慈愛端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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