琉璃廠西街的古墨軒剛卸下門板,老掌櫃趙師傅正用雞毛撣子輕拂硯台上的積塵。周雨薇踮腳湊近多寶格,鼻尖險些蹭到明代青玉筆山:陳老師,你聞聞——這鬆煙墨的沉香,跟前世你替我磨墨熬通宵時一個味兒。
陳默正在調整博古架上的澄泥硯,聞言指尖微滯:那會兒你非說小楷比行書端莊,結果墨汁滴臟了乾隆年的箋紙。他指向裡間紫檀案,趙師傅說店裡收著老刻刀,就收在歙硯的錦盒夾層裡。
周雨薇睫毛輕顫。前世記憶湧來——她最後一次見陳默,是把加密芯片嵌在刻刀紫檀柄的暗槽中。後來查抄的人砸了鋪子,他跪在碎硯堆裡翻找,指尖被碎瓷劃得鮮血淋漓,還攥著斷刀說小周刻的閒章最靈秀。
兩位來得早。趙師傅捧著竹雕茶海從裡間出來,靛藍長衫沾著朱砂漬,那刻刀是齊白石後人寄存的,刀柄纏的銀絲都泛黑了。他朝周雨薇袖口瞥去,姑娘腕間這紅繩,跟刀柄的纏絲倒像一套。
周雨薇下意識摩挲腕間紅繩——前世陳默用裱畫剩的錦線編的,說紅繩係刀柄,一輩子不斷鋒。她輕扯陳默的杭紡袖口:趙伯,能請出來瞧瞧麼?
輕著些!趙師傅將茶海擱在黃花梨案上,上個月故宮修複科想借,我都沒舍得。
錦盒開啟,烏木刀柄上銀絲纏繞成纏枝蓮紋。周雨薇指尖撫過刀脊,忽然停在刃口三寸處——那裡用微雕刻著1998.3.17,正是陳默生日。
陳老師!她聲線微顫,將刻刀迎向天光,這是...你前世念叨的給小周的及笄禮
陳默喉結滾動。前世他在古玩店當學徒,偷用師父的邊角料給她打刻刀,日期藏在紋樣裡,說等出師就光明正大送你套十二件。後來東家發現,罰他拓了三個月碑帖。
他接過刻刀,指腹擦過銀絲鑲嵌的弧度——與前世他偷偷打磨時彆無二致,你...如何知曉?
我前世尋遍九城文玩鋪。周雨薇指尖掠過冰涼的刃口,後來趙伯說,你總對著刻刀發呆,說等小周回來就教她刻肖形印
嗡——
刀柄突然震顫,銀絲泛起幽藍波紋。周雨薇疾退兩步,刻刀地落進硯台,歙石突然浮現全息投影!
當心!陳默將她護到身後,是影鳶的光敏觸發器!
投影裡周雨薇著旗袍執刻刀,刀尖正對鏡頭:陳默,你說金石能傳千年意,我偏把秘密藏在你最熟的刀鋒裡。她刀花一挽,笑靨如花:陳老師,今兒是我生辰,若不陪我去吃艾窩窩,我就把這段《核舟記》全息投影,讓所有櫥窗都演嘗貽餘核舟一
小周!陳默喉結滾動,那是他前世未儘的回應。
陳老師~周雨薇踮腳貼向他耳廓,氣息拂過他衣領的墨香,艾窩窩還是糖卷果?選不好...我就把觸發器的定位打開,讓影鳶的人來賞鑒古玩?
投影乍滅。趙師傅舉著拓包衝來:兩位小祖宗!在硯台裡折騰什麼?隔壁碑帖鋪的夥計說,影鳶的車在琉璃廠東口調頭了!
周雨薇拽著陳默衝向裱畫室,硯台裡的刻刀地迸出火星。經過多寶格時她倏然駐足,轉身勾住陳默的如意結:陳老師,方才那投影...可是你前世最想見的?
陳默低頭吻她,宣紙香混著她的發香,但現在...我想聽你親口說。
裱畫室疊著半人高的綾絹,周雨薇的紅繩在紫外線燈下泛著幽光。她忽然從袖袋摸出青瓷小罐:陳老師,猜猜我帶了什麼?
茯苓餅?陳默湊近輕嗅,不對...是杏仁茶?
是前世你修古籍時,我煨的陳皮雪梨。周雨薇揭開陶蓋,清甜裹著水汽氤氳而起,趙伯說你總咳嗽,我守著紫砂罐煨了整宿。
陳默指尖擦過溫熱的罐身,暖意恰如其分。他抬眼時,見周雨薇眸中映著補書燈的光——與前世他在裱畫台前伏案時,她悄悄送來潤肺湯的神情彆無二致。
小周...他嗓音微啞,你...早已知曉?
知曉什麼?周雨薇歪頭,知曉你會來古墨軒?知曉刻刀裡有玄機?她忽然湊近他耳畔,我知曉...你前世藏的每件文玩,都刻著周家珍玩
陳默耳尖泛紅。他想起前世修複古籍時,總在扉頁鈐顆相思印,說小周姑娘的刀工比吳昌碩俏;想起她舉著印譜笑他,說下次刻狸奴;想起她在暴雨夜跑來鋪子,送傘時說陳老師,你的拓包比天氣預報準。
陳默。周雨薇捧住他的臉,我們...是否又回原點?
非也。陳默將她掌心貼在自己心口,是原點...拓出了新帖。
裱畫室門突被撞開。黑衣男人舉著光譜儀:陳先生,雅興不淺。他晃著手機,方才全息影像,影鳶出價百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