詹尼的指尖在桌布上輕輕敲了兩下,瓷杯與銀匙相碰發出清脆的響聲。
康羅伊注意到她垂落的睫毛在眼下投出細碎的陰影——那是她思考時的習慣動作。
“這批貨出現在查爾斯頓港務局的拍賣清單上,時間卡得太準了。”她端起紅茶抿了一口,溫度恰好,是他最愛的佛手柑味。
“北方封鎖線最近收緊了三倍,港務局突然說查獲走私品……”
康羅伊轉動著懷表鏈,表殼上的浮雕在晨光裡泛著暖金色。
“上周五瑪麗的信裡提過,州議會裡有人在抱怨軍械儲備不足。”他的拇指摩挲過表蓋內側刻著的“gp·康羅伊”縮寫,那是詹尼去年送他的生日禮物。
“五十支北方步槍、測距儀……正好能解他們的燃眉之急。”
“可你說過,港務局局長的兒子在紐約讀大學。”詹尼放下杯子,指節微微發白。
窗外傳來碼頭工人的號子聲,混著鹹濕的海腥味鑽進餐廳。
康羅伊突然握住她的手,掌心的溫度透過亞麻桌布傳遞過來。
“所以我不會親自去拍賣會。”他的聲音放輕,像在哄睡夢中的孩子,“拉姆齊會以獨立買家的身份競拍——他穿皮夾克的樣子,連沃克都說像剛從鍛鐵爐裡爬出來的。”
詹尼抬頭看他,晨光穿過蕾絲窗簾落在他肩頸,將輪廓鍍成柔和的金邊。
她想起三天前整理他的禮服時,在襯裡摸到的薄鐵片——那是專門定製的防刺甲。
“今晚的慈善酒會呢?”
“瑪麗的宅邸足夠安全。”康羅伊鬆開手,從銀盤裡取了塊司康餅,表麵的蜂蜜在刀叉下裂開琥珀色的紋路。
“我會以英國紳士收藏家的身份出席,順便……”他抬眼時眼底閃過銳光,“讓南方的先生們知道,倫敦對他們的事業並非毫無興趣。”
拍賣廳的橡木長椅發出吱呀聲,拉姆齊扯了扯皮夾克領口。
沾著機油的袖口蹭過桌麵,在標單上留下塊深色痕跡。
他叼著的雪茄燃到半截,煙灰簌簌落在“北方製式步槍五十支”的條目上。
“第37號拍品,精密光學儀器三件套起拍價三百英鎊。”拍賣師的木槌在台上敲出脆響。
拉姆齊把雪茄按滅在銅製煙灰缸裡,指節叩了叩桌麵。
“九百。”約克郡口音粗糲得像砂紙,驚得後排幾個紳士直皺眉。
“這位先生加價到九百!”拍賣師的眼睛亮了。
左側包廂傳來清嗓聲。
戴金絲眼鏡的中間人探身,手套指尖捏著號牌:“一千。”他的聲音帶著刻意的優雅,尾音微微上挑,像在逗弄獵物。
拉姆齊突然站起來,皮夾克下的肌肉繃成硬邦邦的線條。
“老子在克裡米亞戰場上用這玩意瞄過俄軍炮台!”他拍桌的力道震得標單飛起半角,“你們這些縮在後方數金幣的,知道夜間測距要調幾個刻度嗎?”
全場靜默。
中間人推眼鏡的手頓在半空,鏡片後的瞳孔微微收縮。
拍賣師的木槌懸在半空,喉結動了動:“一千兩百英鎊!還有更高的嗎?”
包廂裡傳來椅子拖動的聲響。中間人扯了扯領結,重新坐回陰影裡。
“成交!”木槌落下時,拉姆齊摸出張瑞士銀行的彙票拍在桌上,油墨未乾的“康羅伊貿易行”水印在光線下若隱若現。
瑪麗·斯圖爾特的宅邸前,六盞煤氣燈將鐵藝門廊照得通亮。
康羅伊的馬車停在台階前,車夫剛放下腳踏板,就有穿銀灰製服的仆人迎上來接過禮帽。
水晶吊燈在穹頂流轉著碎鑽般的光,他的深藍禮服剪裁得無可挑剔,銀柄手杖的象牙手柄貼著掌心,溫度與體溫相若。
穿過人群時,幾位種植園主夫人的蕾絲扇在肩頭輕搖,香水味裡混著若有若無的雪茄香——是州民兵司令的雪利酒味。
“康羅伊先生對南方的棉花產業似乎很有研究?”參議員的銀杯與他的碰觸輕響。
“英王室對任何能穩定原棉供應的事業都很關注。”康羅伊啜了口香檳,氣泡在舌尖炸開,“我正考慮在弗吉尼亞建座全蒸汽動力的兵工廠——當然,前提是能找到可靠的合作夥伴。”
周圍的交談聲突然低了下去。
州民兵司令的手指在杯壁上敲出短促的節奏:“聽說您的船隊能突破北方封鎖?”
“風信子號的熱霧裝置確實能模糊輪廓。”康羅伊垂眸看杯中酒,暗紅的液體晃出漩渦,“不過更重要的是……”他抬眼時正對上對方的目光,“願意為值得的事業冒險的人。”
瑪麗適時挽住他的手臂:“將軍,我跟您說過的新型紡織機,康羅伊先生帶來了設計圖……”
當康羅伊在淩晨兩點回到寓所時,詹尼正坐在壁爐前拆信。
火光照著她膝頭攤開的《南方紀事報》,頭版下方有則被紅筆圈出的小廣告:“托馬斯·威爾遜先生因投資失利,即日起轉讓所有產業。”
“威爾遜的船運公司破產了。”詹尼將信遞給他,封蠟是熟悉的深綠色——瑪麗的私人信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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