魁北克港的晨霧還未散儘時,詹尼已將羽毛筆插入墨水瓶。
她裹著康羅伊送的駝色羊絨披肩,膝蓋上攤著剛簽好的協議,海風濕冷,指尖在信紙上洇開一小片墨漬。“北方的雪不會掩蓋足跡,隻會讓車轍更深。”她對著最後一行字輕輕吹了吹,字跡在寒氣裡迅速凝結成深褐色的軌跡——這是隻有喬治能讀懂的隱喻:聖勞倫斯灣的冰層下,三條深水港的使用權協議正像鐵軌般鋪向內陸。
康羅伊公館的書房裡,黃銅座鐘剛敲過十點。
喬治捏著詹尼的信箋,指節抵著下巴,眼尾微微揚起。
窗外的梧桐葉被風卷著拍在玻璃上,他卻像聽見了大西洋彼岸蒸汽船的汽笛。“把協議副本用燙金紙重印,”他轉身對候在門邊的管家,“封皮嵌鳶尾花徽,要讓每一頁翻起來都有金幣落地的聲響。”管家剛應下,他又補了句:“再加半車魁北克的楓糖,詹尼在信裡說那邊的孩子總盯著她的糖盒看。”
三天後,費城火車站的月台上炸開一片驚歎。
康羅伊站在“銀星號”車頭前,黑色大衣被蒸汽掀起一角,露出內側繡著的差分機齒輪暗紋。“第二次婚禮?”威廉·格雷夫斯扶了扶單片眼鏡,目光掃過重新裝潢的車廂——紅毯從車頭鋪到餐車,兩側玻璃櫃裡陳列著普魯士小麥憑證、印度棉紡票據,最醒目的位置擺著詹尼的協議金冊,在晨光裡泛著暖融融的光。“不是儀式,是宣言。”喬治將懷表貼在車頭鋼板上,聽著蒸汽活塞的轟鳴與表針走動重疊,“當火車載著新娘、商約和未來的股東們駛向紐約,全北美都會知道:康羅伊的信用網絡,比鐵軌更堅固。”
羅伯特·卡梅倫是第一個登車的。
他穿著熨得筆挺的深灰西裝,袖口還留著昨夜整理文件的折痕。
當他經過西蒙·卡梅倫空著的座位時,喉結動了動——那位置本該屬於他哥哥,可此刻《波士頓郵報》的頭條還在發燙:“卡梅倫運輸涉嫌財政欺詐,參議院調查委員會介入”。“羅伯特先生,”喬治舉著香檳杯走過來,“要看看你即將接入的物流圖嗎?”他指了指餐車牆上的巨幅地圖,從魁北克到紐約的鐵路線被紅筆加粗,“五條支線,每公裡鐵軌都能生出金子。”
特倫頓鐵橋的陰影罩住車廂時,羅伯特突然站了起來。
餐刀與瓷盤碰撞的脆響中,他清了清嗓子,掌心的汗在西裝內袋洇出個淺印——那裡裝著卡梅倫礦業的鐵路授權書。“二十年前,我哥在伊頓把我的手揣進他懷裡,說’要護著你‘。”他望著車窗外掠過的麥田,聲音突然哽了一下,“可後來我們護著的,是糧倉的鎖、運價的單、還有...彆人的眼淚。”車廂裡靜得能聽見蒸汽閥的嘶鳴,他猛地扯開內袋,文件紙頁發出乾脆的脆響:“今天,卡梅倫礦業的五條鐵路支線,正式接入康羅伊物流係統!
運費...用嵌碼憑證結算!“
掌聲像炸開的蒸汽。
老碼頭工會代表拍著桌子大笑,愛爾蘭神父舉著十字架念“阿門”,連最挑剔的鐵路股東都把雪茄按在水晶煙灰缸裡——那嵌碼憑證是康羅伊差分機生成的唯一票據,比黃金更難偽造。
喬治端著酒杯走向羅伯特,兩人的杯沿相碰時,他低聲說:“你哥的錯,由你來補。”羅伯特望著他眼裡跳動的光,突然想起詹尼三天前在慈善茶會上遞回彆針的溫度——原來獵人從不是要趕儘殺絕,是要給值得的人,遞一把重新開門的鑰匙。
專列即將駛入紐約站時,車窗外閃過十二道騎警的影子。
奧唐納的黑馬跑在最前,警徽在夕陽下閃著冷光。
他抬頭望了眼車窗,手按在腰間配槍上——這個動作被喬治看在眼裡,他端著詹尼的金冊笑了笑,將額頭抵在冰涼的車窗上。
鐵軌在車輪下發出有節奏的轟鳴,像極了某種誓言的前奏。
列車輪與鐵軌的撞擊聲突然變了調子。
喬治的指尖在車窗上輕輕叩了兩下——這是他與安保團隊約定的預警信號。
奧唐納的黑馬恰好此時仰頭長嘶,十二名騎警的馬蹄聲驟然密如急雨,鐵蹄濺起的碎石打在車廂側板上,發出密集的劈啪聲。
“有情況。”詹尼從餐車走過來時,裙角還沾著方才慶祝用的玫瑰花瓣。
她的手指搭在喬治手背,觸感比平日涼些——這是她當年在倫敦做秘書時養成的習慣,用體溫變化判斷他的情緒波動。
喬治反手握住她的手,指腹摩挲她無名指上的婚戒,那枚戒指內側刻著差分機的微型齒輪紋路:“奧唐納的人在前麵兩公裡處發現軌道鬆動。”
窗外閃過一片枯黃的橡樹林。
奧唐納突然勒住韁繩,警帽上的銅鷹徽章在暮色裡一閃。
他抽出腰間短銃的動作快得像道影子,對著右側林梢連鳴三槍——這是費城警隊“全員戒備”的暗號。
十二名騎警立刻呈扇形散開,皮靴蹬地的悶響中,最前排的年輕警員已翻身下馬,抽出腰間的鐵路檢修錘,對著鐵軌旁的灌木猛砸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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