詹尼的船此刻該在聖勞倫斯灣劈開浮冰,船首的破冰錐每撞擊一次,就會在他心裡撞出個新的時間刻度——距離魁北克港的車轍印嵌進凍土,還有72小時。
倫敦碼頭的鹹腥氣比他記憶中更濃。
威廉·格雷夫斯站在海關倉庫陰影裡,黑色呢子大衣下擺沾著晨露,目光跟著最後一箱“蘇格蘭威士忌”被搬上“金雀花號”。
木箱上的愛丁堡標簽在晨曦裡泛著虛浮的光,隻有他知道,那些深褐色液體裡浸泡的不是酒,是東印度公司即將退市的殖民地債券——三家表麵無關的信托公司,用了整整三個月,在市場還未察覺時吞下了其中43的份額。
“格雷夫斯先生?”年輕的船副舉著航海日誌湊過來,袖口露出的金袖扣閃了閃,“需要檢查貨單嗎?”
格雷夫斯的手指在大衣口袋裡摩挲著懷表鏈。
康羅伊半年前寄來的《亞歐糧儲聯動備忘錄》還夾在他的皮質手賬裡,紙頁邊緣被翻得發毛,重點段落用紅筆圈了又圈:“當緬甸稻米重新流入加爾各答港,那些被遺忘的債券將變成會下金蛋的鵝。”他抬頭時,眼底的冷光比港口的燈塔更刺人:“不必。”聲音像淬過冰的鋼,“你隻需要記住,這船貨比你見過的所有黃金都貴重。”
船副被這目光灼得後退半步,轉身時差點撞翻纜繩桶。
格雷夫斯望著“金雀花號”緩緩離岸,摸出鋼筆在袖口記下一行小字:“5月11日,舊神的錢匣開始漏銅鏽。”遠處傳來報童的吆喝,《泰晤士報》的頭版被風卷到腳邊——《印度總督府聲明:重啟緬甸稻米出口計劃》,他蹲下身撿起報紙,油墨味混著海風鑽進鼻腔,嘴角終於揚起極淡的笑。
費城廢棄鑄鐵廠的鐵窗漏進月光,在水泥地麵投下蛛網般的陰影。
哈裡森·菲茨傑拉德的軍靴碾過一片碎玻璃,“哢嗒”聲驚得角落的老鼠竄進牆縫。
十二名愛爾蘭青年正背靠背站成圈,最外圍的褐發男孩突然側頭,視線精準鎖住角落的清潔工——那人的掃帚柄比尋常長了三指,褲腳沾著不屬於鑄鐵廠的紅土。
“湯米。”哈裡森的聲音像根細鋼絲,“去幫這位先生搬清潔桶。”
褐發男孩應了聲,大步走過去時故意踉蹌,肩膀重重撞在清潔工身上。
掃帚“啪”地摔在地上,金屬柄裂開道細縫,半卷微型膠卷骨碌碌滾出來。
清潔工瞳孔驟縮,剛要彎腰,湯米已經蹲下身,指尖在膠卷上輕輕一按:“這東西硌腳,先生。”
哈裡森沒動,他望著清潔工額角滲出的冷汗,聽著對方用生硬的倫敦腔道謝,直到那人推著清潔車消失在鐵門後,才拍了拍湯米的肩:“不錯,能識破偽裝成清潔工的間諜。”他彎腰撿起膠卷,在月光下展開——康羅伊辦公室的布局圖,連暗格的位置都標得清清楚楚。
“要追嗎?”湯米的指節因為緊張泛白。
“追?”哈裡森的笑聲像砂紙擦過槍管,“我們給他換把掃帚。”他從口袋裡摸出張折好的紙,上麵是康羅伊下周三的虛假行程表,“明早把這個塞進他的掃帚柄,就說‘不小心’撿到的。敵人喜歡看表象,”他把膠卷和假行程一起封進鐵盒,“我們就給他們一座沙漏,裝滿假時間。”
紐約的雨是在午夜落下來的。
喬治的書房飄著冷咖啡的苦香,羅伯特留下的線索摘要在台燈下投出厚重的影子——27次虛假報損的具體數據,摻假糧的流向圖,卡梅倫家族在五大湖的暗倉坐標。
他翻到最後一頁時,電報機突然“哢嗒”作響,紙帶像條銀色的蛇,緩緩吐出一行字:卡姆登庭院4號軌道——延誤72小時——原因不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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鋼筆在指節間轉了半圈,他在賬簿邊緣寫下:“5月14日,第一道鎖鬆了。他們還在找萬能鑰匙,我們已經換了整扇門。”窗外的閃電照亮牆上的北美鐵路網全圖,新生的支線像根銀色的針,正悄悄刺向伊利湖畔。
鐘聲從遠處教堂傳來,十二下。
喬治合上書頁時,聽見樓下傳來詹尼的腳步聲——她該是從碼頭趕回來了,大衣上沾著聖勞倫斯灣的冰屑。
他起身推開窗,雨絲撲在臉上,帶著股清甜的鐵鏽味——那是凍土融化的味道,是車轍嵌進大地的味道。
卡姆登庭院的4號軌道,此刻正靜臥在賓夕法尼亞的雨幕裡。
兩節覆蓋油布的車廂停在彎道處,車廂底部的編號被泥漿糊得嚴嚴實實。
守夜的老鐵路工裹緊外套,往爐子裡添了塊煤,火星濺在油布上,映出下麵若隱若現的金屬輪廓——不是糧食,不是木材,是差分機最精密的齒輪組件,每一片都刻著康羅伊工坊的標記。
雨越下越大,老鐵路工揉了揉發澀的眼睛。
他沒注意到,遠處山坳裡亮起一點火光——那是望遠鏡的反光。
有人正舉著它,死死盯著4號軌道上的車廂,筆記本上剛記下:“延遲72小時,原因待查。”而在更遠處的電報房,莫爾斯碼的滴答聲穿透雨幕:“目標已入甕,等待指令。”
喬治關窗時,恰好看見詹尼的馬車轉過街角。
車燈在雨霧裡暈成暖黃的光斑,像極了三天前差分機牆幕上那些生長的星子。
他摸了摸西裝內袋裡的密信,突然笑了——卡姆登庭院的延遲,或許是個意外,或許是個陷阱,但無論如何,當72小時後的陽光照亮鐵軌,所有的答案,都將隨著那列遲到的列車,在他的齒輪與玫瑰裡,碾出更深的車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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