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水順著伯克郡老宅的屋簷砸落在青石台階上,喬治·康羅伊站在書房的落地窗前,指節抵著冰冷的玻璃。
書桌上攤開的《紐約時報》頭版泛著油墨的光澤,“康羅伊集團再捐八百萬”的標題被他反複摩挲出了毛邊——這是他昨晚讓霍華德“無意”塞進報社的。
“先生,梅隆先生和霍華德到了。”詹尼的聲音從身後傳來,帶著剛煮好的錫蘭紅茶的香氣。
她的指尖還沾著差分機的銅粉,在門框上蹭出了淺黃色的痕跡——昨晚追蹤華盛頓的入侵者後,她隻睡了兩個小時。
康羅伊轉身時,壁爐的火光剛好掠過他的眉骨。
“攤牌的時候到了。”他走向橡木長桌,羊皮紙在燭光下發出沙沙的響聲,“財政部的臨時管製法案在委員會卡了三周,他們在等我們露出破綻。”
托馬斯·梅隆摘下禮帽,銀邊眼鏡後的眼睛眯成了一條細線:“您要主動把稅單變成盾牌?可八百萬可不是個小數目。”這位匹茲堡銀行家的手指無意識地敲著桌沿,那是他計算利率時的習慣。
“不是盾牌,是枷鎖。”康羅伊抽出鋼筆,在“退伍軍人職業培訓基金”項下重重地畫了一道線,“當民眾發現我們十分之一的利潤都用在了修鐵路、建學校上,任何針對我們的法案都會變成刺向他們自己的刀子。”他抬起頭時,瞳孔裡跳動著和當年在武漢書店裡翻閱《資本論》時一樣的光芒,“輿論不是武器,是城牆。我們要讓這城牆高到連國會山的大炮都轟不塌。”
霍華德突然輕笑了一聲,手指勾著懷表鏈搖晃著:“今早《費城問詢報》的主編親自給我發了電報,說讀者來信已經堆到他辦公桌腳了。有個老水手寫道,‘康羅伊先生的錢比教堂的聖水還乾淨’。”他的金袖扣在燈光下一閃,那是康羅伊上周送給他的——為了獎勵他把“無意泄露”演得像上帝的啟示。
詹尼端著茶盤走過,茶盞與銀托盤相碰的清脆響聲中,她輕聲補充了一句:“昨晚入侵差分機的ip定位到了財政部技術處。他們在查找南方港口的交易記錄。”
康羅伊的鋼筆尖停在了“公共基建”的“建”字上,墨跡暈開了一個小圈。
“所以瑪麗那邊必須趕在風暴來臨前完成。”他抬頭看向牆上的美國地圖,查爾斯頓港的位置被紅筆圈了又圈,“讓斯圖爾特夫人的慈善拍賣會熱鬨些,看到她在舞廳裡落淚的人越多,注意到漁船龍骨裡藏著什麼的人就越少。”
此時的查爾斯頓港,狂風正撕扯著碼頭上的警示旗。
瑪麗·斯圖爾特站在舞廳的落地鏡前,珍珠項鏈在她的頸間晃出細碎的光芒。
她望著鏡中自己泛紅的眼尾——剛才和南卡羅來納州參議員談到“戰爭遺孀的艱難”時,一滴眼淚恰到好處地落在了蕾絲手套上。
“斯圖爾特夫人,海軍少校說想和您共舞。”女仆的聲音混雜著外麵的風聲,像被揉皺的絲綢。
瑪麗轉身時,裙裾掃過桌上的水晶杯,杯底壓著一張紙條:“風暴三小時後登陸,漁船已就位。”
舞廳的留聲機開始播放《南方玫瑰》,瑪麗把手搭在少校的肩頭上時,聞到了他製服上的海水味——和走私船甲板上的鹹腥味一模一樣。
她笑著說:“這風可真討厭,把我新栽的玫瑰都吹折了。”少校低下頭時,她瞥見窗外閃過一道白色的影子——那是偽裝成漁船的“信天翁號”,正借著浪湧滑向隱蔽的小碼頭。
千裡之外的華盛頓,喬治·斯坦利把報紙拍在早餐桌上時,煎蛋的油星濺在了《司法公報》上。
“這已經不是避風頭了。”他對助手說,刀叉在瓷盤上敲出急促的節奏,“這是把道德高地牢牢占據了。”
助手遞來的密令還帶著司法部的火漆印,斯坦利用銀拆信刀挑開時,封蠟碎成了暗紅色的星點。
“影子調查”四個字刺得他太陽穴發漲。
他盯著窗外國會大廈的圓頂看了十分鐘,最終走向檔案櫃——那裡鎖著康羅伊集團自願提交的審計資料,紙張邊緣還留著詹尼的銅粉指痕。
當翻到田納西州黑人教育項目的捐贈記錄時,他的手指在“兩百萬美元”上停住了。
紙頁背麵有一行小字,是康羅伊的筆跡:“每個能讀書的孩子,都少一個舉火把的青年。”斯坦利想起上周在貧民窟看到的場景——幾個黑人小孩擠在康羅伊資助的校舍外,鼻尖貼在玻璃上看老師寫字母。
“部長先生,”他對著電報機敲出最後一個字母,“目前未發現違法證據。但請允許我保留隨時重啟調查的權利。”按下發報鍵的瞬間,窗外的雨突然變大了,雨點砸在司法部的大理石柱上,像無數雙質問的眼睛。
紐約證券交易所的交易廳裡,查爾斯·霍華德把禮帽壓得很低。
他盯著黑板上跳動的“康羅伊工業”股價,聽著周圍交易員的叫嚷:“買!這稅單比黃金還穩當!”他摸了摸西裝內袋——那裡裝著康羅伊昨晚手寫的便簽:“測試市場對管製法案的反應,從今天開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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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還在下,打濕了交易所外的海報。
上麵印著康羅伊的側臉,配文是《波士頓郵報》的社論:“當資本學會為國家遮風擋雨,我們是否該為它撐把傘?”霍華德望著漲了五個點的股價,嘴角勾起了極淡的笑容——這場關於稅與火的平衡術,才剛剛進入最精彩的階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