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人亡命飛遁，直至身後那令人心悸的雷霆轟鳴漸漸遠去，方才在一片荒僻的山澗中落下身形。王鐵柱將肩上那根已經扭曲變形、冒著青煙的鐵柱“哐當”一聲扔在地上，自己也是一屁股坐下，大口喘著粗氣，渾身焦黑，如同剛從炭窯裡扒出來，唯有那雙眼睛依舊瞪得溜圓，心有餘悸。
“奶奶的……這雷……忒狠了……”他齜牙咧嘴，想碰碰自己被電得卷曲的頭發，又疼得縮回手。
林凡情況稍好，但強行引導雷霆、投擲鏽劍中斷雷陣，也讓他神魂與經脈受創不輕，臉色蒼白，氣息紊亂。他第一時間看向蘇妙，隻見她白衣染塵，嘴角血跡未乾，持劍的手微微顫抖，顯然硬抗雷劫與催動秘法尋找陣眼，消耗極大。
“師姐，傷勢如何？”林凡遞過一瓶得自丹堂的上品回元丹。
蘇妙並未推辭，接過服下一粒，蒼白的臉色稍緩，搖了搖頭：“無妨，調息片刻即可。”她目光複雜地看向林凡，“方才……多謝。”
若非林凡以那種匪夷所思的方式引導並中斷雷陣，他們三人恐怕都已葬身雷海。
林凡擺了擺手，目光落在蘇妙因之前動作而略顯淩亂的右袖袖口處。那裡，似乎有一角非布非玉、閃爍著微弱金屬光澤的物件滑出了一點邊緣。之前激戰之中無暇他顧，此刻靜下來，那一點異樣在他敏銳的觀察力下顯得格外突兀。
那物件的材質和紋路……與他認知中的青雲宗製式令牌截然不同，反而帶著一種冰冷的、秩序森嚴的官家氣派。
一個念頭如同電光石火般閃過腦海。結合蘇妙對“飛升真相”的執著追尋，對她師尊身份的諱莫如深，以及她總能獲取一些超出普通內門弟子權限的信息……
林凡瞳孔微縮，盯著蘇妙，聲音低沉而肯定：“你不是單純的青雲宗弟子。你那袖中之物……是巡天司的令牌？”
空氣瞬間凝滯。
王鐵柱忘了疼痛，張大嘴巴看著蘇妙。巡天司？那個傳說中直屬朝廷、監察天下、對修仙宗門都擁有生殺予奪大權的恐怖機構？蘇師姐……是朝廷的人？
蘇妙嬌軀明顯一僵，握著冰魄劍的手指驟然收緊。她抬眼看向林凡，清冷的眸中閃過一絲慌亂，但更多的是一種被戳穿秘密後的如釋重負與……深深的疲憊。
沉默良久，她緩緩從袖中取出一枚巴掌大小、通體玄黑、邊緣鑲嵌著暗金雲紋的令牌。令牌正麵，並非青龍白虎，而是雕刻著一隻俯瞰九州山河的冰冷眼眸，下方以古篆銘刻二字——巡天！
“你猜得不錯。”蘇妙的聲音帶著一絲沙啞，不再如往日那般清越，“我確是巡天司密探，代號‘玄霜’，奉命潛入青雲宗，已有十年。”
十年！王鐵柱倒吸一口涼氣。
林凡心中亦是震動，但麵上依舊平靜：“奉命？奉誰的命？查什麼？”
“查飛升真相。”蘇妙收起令牌，嘴角泛起一絲苦澀的弧度，“朝廷並非對修仙界一無所知，曆代皆有驚才絕豔者‘飛升’，卻再無音訊，如同人間蒸發。更有諸多跡象表明，所謂的‘飛升’背後，隱藏著足以傾覆王朝、毀滅人族的巨大陰謀。巡天司受密旨，暗中調查已逾百年，我這一代，已是第三批密探。”
她看向林凡，眼神複雜難明：“十年間，我查閱無數典籍，旁敲側擊，甚至冒險接觸過一些可能知情的老怪，但線索寥寥，接觸者要麼莫名失蹤，要麼三緘其口。直到……你在廢礦場，引動了師祖璿璣留下的後手，身負那詭異的‘鏽蝕’之力。”
“你是這十年來，我找到的……第一個活著的，清晰的，並且不斷展現出與那‘真相’密切關聯的線索。”蘇妙的目光銳利起來，“你的力量，能腐蝕常規靈能，能激活上古密錄，甚至能引動‘觀察者’降下誅仙雷陣……林凡，你身上，究竟還藏著多少秘密？你與那‘星火’基地，與師祖璿璣，到底是什麼關係？”
麵對蘇妙連珠炮似的質問，林凡沉默了片刻。蘇妙攤牌了身份和目的，這反而讓他心中的一些疑慮消散。敵人的敵人，便是朋友。巡天司這尊龐然大物，若能成為盟友，對抗“觀察者”無疑將增添巨大助力。
“我並非什麼上古傳人，”林凡緩緩開口，決定透露部分核心，“我隻是一個意外的闖入者，一個來自異世的靈魂，機緣巧合之下，與那名為【天道殘骸】的碎片融合，得到了這‘鏽蝕’之力。至於璿璣長老和‘星火’基地，我也是在流放廢礦場後，才偶然發現並繼承了他們的遺誌。”
“異世靈魂？【天道殘骸】？”蘇妙美眸中閃過震驚，這些信息顯然超出了她的認知範圍。但她很快壓下驚愕，追問道：“遺誌？是什麼？”
“打破囚籠，蝕滅虛假之天，為眾生尋一條真正的生路。”林凡語氣平靜，卻重若千鈞，“飛升，是陷阱，是‘觀察者’收割此界精華的騙局。這一點，璿璣長老的遺言，以及我們剛剛看到的《蝕天密錄》記載，都已證實。”
蘇妙深吸一口氣，儘管早有猜測，但被如此直接地證實，依舊讓她心神激蕩。她看著林凡，這個看似普通的青年，身上竟背負著如此沉重的使命，以及……來自天外的秘密。
“所以，你找我師尊……”蘇妙若有所思。
“我需要另外半卷《蝕天密錄》，需要盟友，需要一切可以團結的力量。”林凡坦然道，“蘇墨前輩，作為璿璣長老的親傳弟子，他手中的半卷密錄和他的立場，至關重要。”
蘇妙沉默片刻，似乎在權衡利弊。最終，她點了點頭：“我明白了。既然如此，靜心亭之約，更顯重要。我師尊他……或許知道得比我們想象的更多。”
她抬頭看了看天色，雷雲雖散，但方才動靜太大，恐怕已驚動宗門高層，此地不宜久留。
“我們必須立刻去靜心亭，趕在其他人反應過來之前。”蘇妙果斷道，又看了一眼狼狽的王鐵柱，“他……”
“俺沒事！”王鐵柱掙紮著站起來，拍了拍胸脯，儘管疼得齜牙咧嘴，“俺跟你們一起去！多個人多份力！”
林凡看著王鐵柱，心中暖流湧動，點了點頭。
三人稍作調息，便再次動身，向著那位於雲深霧繞之處的“靜心亭”趕去。隻是這一次，隊伍中的氣氛已然不同。蘇妙身份的揭露，如同一塊投入水麵的巨石，打破了表麵的平靜，也讓三人之間的關係，變得更加微妙而緊密。
他們都知道，靜心亭中等待他們的，將不僅僅是蘇墨，更是關乎未來道路抉擇的關鍵時刻。
而他們不知道的是，在青雲宗最高的那座靈峰之巔，一道籠罩在星光中的模糊身影，正遙遙望著他們離去的方向，手中一枚不斷推演變化的星盤，悄然定格在了“雲深不知處”的方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