淩燼的生活發生了微妙而顯著的變化。
他依舊住在馬廄旁的簡陋小屋，但蕭煜以“整頓王府護衛，需得力人手”為由，將他調離了馬廄和書房整理等雜役，名義上歸屬王府侍衛編製，實則行動自由，隻聽命於蕭煜一人。福伯親自送來了一套質料上乘的深藍色勁裝和一塊可通行王府大部分區域的腰牌，態度恭敬。
淩燼坦然受之。他知道，這是合作的一部分，他需要一個那麼引人注目的新身份來活動。穿上勁裝，佩上腰刀，鏡中之人雖麵容滄桑，鬢染微霜，但挺直的身軀和銳利的眼神，依稀可見當年那位叱吒風雲的年輕將軍的影子。
他的首要任務，是盯緊北漠使團，尤其是赫連錚和國師烏木台。鴻臚寺彆館守備森嚴，明裡暗裡不知有多少雙眼睛盯著，直接潛入風險極大。蕭煜動用了九離宗在帝都的暗線，為淩燼提供了幾條秘密的觀察點和信息渠道。
接下來的幾天，淩燼如同一個真正的幽靈，晝伏夜出，利用對帝都街巷的熟悉和超凡的身手，在鴻臚寺彆館周圍的屋頂、暗巷、甚至偽裝成小販，密切監視著使團的一舉一動。
他發現，赫連錚果然如蕭煜所料，加強了自身防衛，很少外出，但每日都會有各色人等秘密出入彆館，有穿著官服的夏朝官員，有商人模樣的，甚至還有一些江湖人士。烏木台則更是深居簡出，偶爾在庭院中露麵，也是閉目冥想，周身散發著生人勿近的陰冷氣息。
使團內部似乎也並非鐵板一塊。赫連錚的親衛與烏木台帶來的薩滿巫師之間，隱隱存在著隔閡與戒備。淩燼曾親眼看到一名赫連錚的親衛與烏木台的一名巫師在庭院角落發生爭執，雖然很快被人勸開，但那瞬間的劍拔弩張卻清晰可見。
這些零碎的信息被淩燼一一記錄下來，通過密道送回王府，交到蕭煜手中。蕭煜則結合她從朝堂和其他渠道獲得的情報，試圖拚湊出完整的圖景。
這一日黃昏，淩燼剛剛結束一輪監視，準備返回王府。他穿著一身普通的灰色布衣，戴著鬥笠，混在熙熙攘攘的下工人群中，毫不起眼。就在他經過西市最繁華的“百戲街”時，一陣異域風情的悠揚樂聲和人群的喝彩聲吸引了他的注意。
隻見街心一塊空地上，裡三層外三層圍滿了人。圈子中央，幾名胡人樂師正在賣力演奏，而焦點，則是一位正在翩翩起舞的胡女。
那胡女看年紀不過十七八歲，肌膚是健康的小麥色，五官深邃立體，一雙淺褐色的眼眸如同波斯貓般靈動魅惑。她穿著一身火紅色的露臍舞裙，手腕和腳踝上戴著一串串小巧的金鈴，隨著她的舞動，發出清脆悅耳的叮當聲。
她的舞蹈與中原的含蓄婉約截然不同，充滿了野性與誘惑。腰肢柔軟如蛇，旋轉間裙擺飛揚，如同燃燒的火焰；眼神大膽熾熱，掃過圍觀的人群，帶著一種天真又致命的吸引力。每一個動作都精準地踩在樂點上，將力與美結合得淋漓儘致。
圍觀的男人看得如癡如醉，女人們則大多紅著臉低聲啐罵，卻又忍不住偷偷觀看。
淩燼本欲離開，他還有任務在身，不該在此耽擱。但就在他轉身的刹那，目光無意間掃過那胡女旋轉時揚起的手臂，在她光滑的手臂內側，有一個暗紅色的紋身一閃而過！
那紋身的形狀……像是一滴欲滴未滴的血珠，或者……一粒辰砂！
淩燼的腳步瞬間釘在了原地！心臟猛地一縮！
辰砂？
是巧合嗎？
還是……
他立刻壓下心中的驚濤駭浪，不動聲色地擠進人群，找了一個既能看清舞女，又不易被注意的位置，仔細觀察起來。
那舞女似乎完全沉浸在舞蹈中，笑容燦爛，眼神迷離，與圍觀者互動頻繁，看起來就像一個以賣藝為生的西域舞姬。她手臂上的那個紋身，也再未清晰出現過，仿佛剛才那一眼隻是淩燼的錯覺。
但淩燼的直覺告訴他，這絕非偶然！
這個舞女，一定有問題！
他仔細觀察著舞女的同伴。那幾個胡人樂師，雖然也在賣力演奏，但他們的眼神卻異常警惕，不時掃視著周圍的人群，肌肉緊繃，顯然身懷武功，絕非普通樂師。而且，他們的站位隱隱將舞女護在中心，形成了一個簡單的保護圈。
舞蹈接近尾聲，舞女以一個極高難度的後仰下腰動作結束，引來滿堂喝彩。銅錢和碎銀如同雨點般拋入場中。舞女和樂師們笑嘻嘻地行禮道謝，開始收拾東西。
淩燼沒有離開，他遠遠地跟著這群人。隻見他們穿過幾條小巷，來到西市邊緣一家頗為偏僻的客棧——“胡風客棧”前，走了進去。
這家客棧淩燼知道，主要接待來往的西域胡商，魚龍混雜。
淩燼在客棧對麵的一家茶攤坐下，要了一碗粗茶，耐心等待。他需要確認這個舞女的落腳點，以及她是否與北漠使團有聯係。
天色漸漸暗了下來，華燈初上。淩燼如同一個最有耐心的獵人，靜靜地等待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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約莫過了一個時辰，客棧門口有了動靜。那個舞女再次出現了！她換下了一身華麗的舞裙，穿著一套相對樸素的胡人常服，用一塊同色的頭巾包住了頭發，隻露出一雙靈動的眼睛。她沒有和樂師們一起，而是獨自一人，腳步輕快地融入了夜色之中。
淩燼立刻放下茶錢，悄無聲息地跟了上去。
舞女似乎對帝都的街道頗為熟悉，她專挑僻靜的小路走，七拐八繞，方向卻隱隱指向……鴻臚寺彆館所在的區域！
淩燼的心跳加速，他小心翼翼地保持著距離，借助街角的陰影和夜色的掩護，如同附骨之疽般跟在後麵。
果然，舞女在距離鴻臚寺彆館還有兩條街的一座廢棄祠堂前停了下來。她警惕地四下張望了一番，然後迅速推開虛掩的木門，閃身進去。
淩燼沒有貿然跟進，他環顧四周，發現祠堂旁邊有一棵高大的古槐樹。他深吸一口氣，提氣輕身，如同一隻靈貓般悄無聲息地攀上樹冠，找了一個枝葉茂密的位置藏好，正好可以俯瞰祠堂院內的情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