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冰橋上的歡呼聲並未持續太久,很快便被壓抑的啜泣與痛苦的呻吟所取代。勝利的代價太過慘重,橋麵上橫七豎八地躺臥著陣亡將士的遺體,傷者的鮮血在冰冷的橋麵上凝固成暗紅色的冰晶,觸目驚心。
淩燼在蕭煜和玄微真人的攙扶下,勉強站穩。他臉色蠟白,氣息微弱,每一次呼吸都帶著胸腔撕裂般的痛楚,意誌交鋒帶來的靈魂創傷遠勝肉體之苦。但他那雙深邃的眼眸,在經曆過先前的星辰意誌洗禮後,雖顯疲憊,卻更添了一份濃重的沉凝與威嚴。
他目光掃過戰場,看到雷虎正帶著還能行動的士卒,沉默而迅速地收殮同澤遺體,救治重傷同伴。看到幽冥殿殘餘的零星爪牙已倉皇逃入風雪深處,並未下令追擊。當他的眼神飄到那麵被蒼梧鮮血染得紅彤彤的冰壁,還有依舊昏睡不醒的守山人後裔時,眼睛突然瞪大了。
“蒼梧……他怎麼樣?”淩燼的聲音沙啞乾澀。
玄微真人已先行查看了蒼梧的傷勢,麵色凝重地搖頭:“心脈受損極重,五臟移位,若非他體質異於常人,且有一絲微弱的瑤池氣息護住心脈,恐怕早已當場斃命。貧道已用金針吊住他一口元氣,但能否醒轉,能否恢複,全看天意,也看……瑤池聖境是否真有傳說中的造化之力。”
淩燼沉默地點了點頭,心中沉甸甸的。
他推開蕭煜攙扶的手,示意自己還能走,一步步走到那顆掉落在地、布滿裂痕的血魄晶前。此刻的晶石黯淡無光,內部那令人不安的血色仿佛凝固了,不再有死氣散發,但拿在手中,依舊能感受到一種陰冷邪異的氣息殘留。
“此物雖是邪器,但材質特殊,更是幽冥殿主意誌降臨的載體,或許日後有用。”淩燼將其小心收起,又看向那座已然停止運轉、符文黯淡的幽冥祭壇,“毀了它,以免後患。”
雷虎得令,立刻帶人上前,用重兵器將祭壇徹底搗毀。
處理完這些,淩燼才將目光投向玄冰橋的儘頭。橋的彼岸,不再是陡峭的冰崖,而是一片氤氳在朦朧霞光與靈霧之中的奇異地域。即便隔著一段距離,也能感受到那裡傳來的、與昆侖雪域酷寒截然不同的溫潤靈氣,以及一種古老、祥和、卻又帶著某種難以言喻的悲傷與寂寥的氣息。
那裡,便是傳說中的瑤池聖境入口。
“將軍,橋已肅清,前方情況不明,是否先派斥候探查?”雷虎處理完祭壇,回來複命,臉上帶著擔憂。淩燼的狀態實在太差,他真怕這位剛創造奇跡的將軍倒在下一次危機中。
淩燼搖了搖頭,目光堅定地望著那片聖境:“不必了。時間緊迫,幽冥殿主雖受挫,但其本體未損,絕不會善罷甘休。我們必須儘快進入瑤池,找到利用星晷阻止他的方法。”他頓了頓,看向玄微真人,“真人,蒼梧就拜托您照料了。”
玄微真人頷首:“分內之事。淩將軍,你之傷勢亦不容樂觀,切不可再強行催動力量。”
蕭煜默默走到淩燼身邊,沒有說話,隻是將自己的法力,溫和而持續地輸入淩燼體內,助他穩定翻騰的氣血和幾乎要潰散的精神。她的臉色同樣蒼白,施展“焚心斬”對她損耗極大,但她的眼神卻比以往任何時候都要堅定。
淩燼感受到身後傳來的溫潤力量,心中一暖,側頭看了蕭煜一眼,兩人目光交彙,無需言語,已然明了彼此心意。
“能走的,帶上傷員和陣亡弟兄的骨灰。”淩燼深吸一口氣,壓下身體的虛弱,聲音不大,卻清晰地傳遍整個橋頭,“我們……過橋!”
殘存的淩家軍士卒,雖大多帶傷,卻迅速整隊。他們拾起戰友的骨灰罐,攙扶著行動不便的同伴,沉默而有序地跟在淩燼、蕭煜和玄微真人身後,踏著染血的冰橋,向著那片傳說中的仙境邁進。
跨過玄冰橋的瞬間,仿佛穿過了一層無形的薄膜。外界凜冽的寒風與飄雪驟然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片溫暖如春,靈氣充沛的天地。空氣中彌漫著奇異的芬芳,腳下是柔軟的青草地,遠處有瓊樓玉宇的輪廓在雲霧中若隱若現,更有仙鶴清唳,靈鹿銜芝,一派祥和景象。
然而,這片祥和之下,卻隱藏著一種揮之不去的死寂。那些仙禽靈獸的身影顯得有些虛幻,那些玉宇樓台也仿佛蒙著一層歲月的塵埃,流淌的溪水寂靜無聲,盛開的奇花異草也缺乏真實的生機。整個瑤池聖境,就像一幅絕美卻定格了的畫卷,美麗,卻沒有靈魂。
“這裡……就是瑤池?”有士卒忍不住低聲驚歎,卻又被這詭異的寂靜壓低了聲音。
玄微真人眉頭微蹙,拂塵輕掃,感受著周遭的靈氣流動:“靈氣雖濃,卻如死水,循環停滯。此地……似乎被某種力量封存了太久,失去了時光流轉的痕跡。”
淩燼懷中的星晷,在進入聖境後,反而安靜了下來,不再劇烈震顫,隻是散發出柔和而持續的星輝,仿佛遊子歸家,帶著一種淡淡的眷戀與悲傷。星輝與這片沉寂的聖境隱隱共鳴,似乎在回應著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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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星晷在指引方向。”淩燼感受著星晷傳來的微弱牽引力,抬手指向聖境深處,那片雲霧最濃鬱、靈氣最磅礴的區域,“核心之地,應該在那裡。”
隊伍沿著青草地向深處行進。沿途所見,皆是斷壁殘垣與完好建築交織的景象,仿佛在訴說著這裡曾經曆過輝煌,也遭遇過某種劫難。一些古老的陣法節點還殘留著微弱的光芒,但大多已失效。
突然,走在最前麵的淩燼停下了腳步。前方是一片開闊的廣場,廣場中央,矗立著一座巨大的白玉雕像。那是一位風姿絕世的女子,衣袂飄飄,手持玉瓶,麵容慈悲,俯瞰眾生。然而,雕像的眉心處,卻有一道清晰的裂痕,一直蔓延到脖頸。更令人心驚的是,雕像的底座,以及廣場周圍,散落著一些斷裂腐朽的兵器殘骸,除此以外,還有一些非人形閃爍著幽光的枯骨!
“這些是……上古神魔的遺骸?”玄微真人蹲下身,仔細查看一具形似巨鳥、骨骼卻閃爍著金屬光澤的枯骨,麵色大變,“此地曾爆發過難以想象的大戰!連瑤池核心區域都未能幸免!”
所有人的心都沉了下去。瑤池聖境,並非他們想象中的完美避難所,它本身也承載著沉重的曆史與創傷。
就在這時,淩燼懷中的星晷突然光芒大盛!柔和的星輝化作一道光束,筆直地射向廣場儘頭,一座掩映在萬千霞光與混沌氣流中的宏偉宮殿!
那宮殿大門緊閉,門上銘刻著周天星辰圖案,與星晷上的紋路遙相呼應!門楣之上,以古老的神文書寫著三個大字——雖然無人識得,但其含義卻自然而然地浮現在每個人的心間:
“星辰殿”!
星晷的嗡鳴聲再次響起,這一次,不再是警告或對抗,而是一種急切的呼喚,一種歸位的渴望!
淩燼與蕭煜對視一眼,都看到了彼此眼中的凝重與決然。
最終的謎底,守護此界的關鍵,就在這座星辰殿之中。
而他們,這群傷痕累累的凡間將士,即將叩響這扇塵封了萬古的神殿之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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