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剛漫過嘉陵江的江麵，星辰就背著帆布包出了門。包裡塞得滿滿當當：磨損邊角的筆記本記著待訪患者的地址，塑封的風險自查表疊了厚厚一遝，還有個舊保溫杯——裡麵是陳香媽媽淩晨煮的小米粥，夠她撐過一上午的奔波。第一站是石板灘的中村，要見的是位52歲的胃癌患者老吳。
穿過窄窄的巷子，空氣中飄著煤爐的煙火氣，星辰在一扇斑駁的木門上敲了三下，門裡傳來沙啞的應答聲。老吳坐在矮凳上，麵前擺著半碗沒吃完的稀飯，看見星辰，他趕緊撐著桌子起身：“星辰醫生，你咋真來了？我這病……怕是沒啥好說的。”
“誰說的?吳叔，彆起來，就坐著吧。”
星辰邊說邊雙手按著吳叔坐下說：“吳叔快把飯吃完再說吧。”
吳叔瘦小的個子，臉蒼白得沒了一點血色，和案板上等待分割的豬肉乾淨的白皮沒什麼兩樣，星辰心裡歎息，麵上卻溫和地看著吳叔笑。
吳叔想放下碗，星辰卻把碗又交到吳叔手上笑著點點頭。吳叔無奈地幾大口喝下碗裡的稀飯。
說：“吳叔，你的病沒啥的了不起的，隻要你不把當回事，那就不是事。”
“真的？”吳叔蒼白的臉上竟有了一絲紅暈。眼睛睜得老大一下子閃出了光芒。
“嗯，真的，吳叔，我來就是想看看你，看看你的家裡有什麼是不該有的？看你家什麼需要改進的，也了解一下您的經曆。”
星辰笑著在他對麵坐下，掏出筆記本，筆尖懸在紙頁上，“吳叔，您平時愛吃啥？家裡做飯習慣咋樣？您都在哪些地方工作過，有什麼特彆喜歡的？”
老吳愣了愣，慢慢打開了話匣子——他在工地乾了二十年，頓頓吃工地食堂的剩菜，夏天飯菜餿了，澆點醋接著吃；冬天愛醃鹹菜，一壇能吃大半年，壇子底長了白黴，刮掉就拌米飯。星辰邊聽邊記，在“飲食風險”欄下畫了個重點：“吳叔，您這剩菜和醃菜，裡麵的亞硝酸鹽容易變成致癌物，長期吃就給胃添負擔了。”
她翻出手冊裡的胃癌預防頁，指著上麵的圖示，“您看，胃黏膜長期受刺激，就像手上的傷口總不好，慢慢就可能出問題。”
老吳盯著圖示，突然紅了眼：“早知道……我就不省那點錢了。”
星辰看著吳叔說：“吳叔，能讓我看看您家的冰箱嗎？”
“沒問題！”吳叔說著起身看了眼星辰向屋裡走去。
一個約50到70厘米的京東冰箱立在屋子靠廚房的牆邊。星辰不客氣地跟著吳叔走到冰箱處，看著吳叔打開冰箱，隻見稀稀拉拉放著幾個磁碗，碗裡是一團黑糊糊的東西，星辰揣出來一看：幾塊閃著白油的肥肉上起了一層稀細的黴，另有幾駝黃色酥肉上也長滿了一根根白色的毛毛，星辰伸手揣出來看看說：“吳叔，您這兩個碗裡的肉放了多久啦？”
“半個月了吧！”吳叔想了想難為情地看著星辰說。
“怎麼放這麼久喲？吳叔！”
“想放著等孫女放月假時一起吃，炸一次酥肉不容易，這不想著孫女在城裡讀書快放月假了嘛！”
“吳叔，以後千萬不要這樣了，好東西要馬上吃掉，不要放得太久了，不然那麼熟食就變質了，凡是發黴變質的食物吃了容易致癌。您現在身體本來就不好，更不能吃這些食物，造成身體的二次傷害，更不要悲觀失望，以為得了那個病就沒希望了，隻要咱們好好注意，不擔心，不害怕，做好日常護理，做好防護，這個病也沒什麼了不起的。”星辰焦急地看著吳叔說。
吳叔紅著臉忙笑著直點頭：“謝謝您，星辰醫生！這麼辛苦地跑這麼遠來鼓勵我，還告訴我這麼多救命的知識，謝謝您，我也不會那麼無知地節約了。”
“不用謝，吳叔，你一天多看看電視，玩玩抖音，刷視頻，那上麵有很多有趣的好玩的，它們可以分散您的注意力，您的眼界看向全世界，您便不會隻想著自己那點毛病而心驚肉跳地害怕了，吳叔，隻要你不怕它，您說您要消滅它，它就會害怕得有多遠滾多遠，再也不敢沾您的邊。”
“真的？”吳叔睜大眼睛看著星辰笑了。
“真的，吳叔！但是應該做的一定要做好，熟食堅決不要放太久。”
“記住了，放心，衝著您這麼遠親自來我家，今天的食物絕不放到明天！”
星辰看著吳叔認真的樣子笑了。
從老吳家出來，星辰看了眼時間，趕緊往三公裡外的社區醫院趕——那裡有位肺癌患者剛出院，家屬約了她做隨訪。路上她啃著饅頭，翻出手機裡的采訪提綱，在“環境因素”那欄補了行字：“詢問患者是否長期接觸粉塵、油煙，家中通風情況”。社區醫院的病房裡，肺癌患者張阿姨正收拾東西，女兒在一旁幫著疊衣服。
“張阿姨，您以前是不是總在廚房用柴火做飯？”星辰剛坐下就問。
張阿姨點頭：“是啊，在鄉下住的時候，廚房沒裝油煙機，炒個菜滿屋煙，嗆得直咳嗽，我還說‘習慣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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星辰在筆記本上記下“長期吸入柴火油煙，日均3小時以上”，又追問：“家裡有人抽煙嗎？”
“我老伴抽了四十年，天天在屋裡抽，窗戶都舍不得開。”
張阿姨的女兒插話，語氣裡滿是懊悔，“現在才知道，二手煙比一手煙還害人。”
離開社區醫院時，太陽已經偏西。星辰沒歇腳，又轉車去了城郊的養老院——那裡有位91歲的腸癌患者，是周陽之前的病人，據說有幾十年的特殊飲食習慣。
養老院的院子裡，老人正坐在輪椅上曬太陽，看見星辰遞來的水果，笑著接過：“姑娘，我這病啊，都是自己‘作’出來的。年輕時候愛吃油炸的，油條、炸糕頓頓離不開，剩菜放冰箱能吃五六天，兒女勸我我還罵他們浪費。”
星辰蹲在老人身邊，認真聽著，在筆記本上補充“長期高脂飲食+剩菜食用史，腸癌確診時為中期”。她拿出風險自查表，逐條跟老人核對。
老人看著表上的“每周油炸食品≥3次”，拍了拍輪椅扶手：“要是早有這表，我也不至於遭這罪。”
暮色漸濃時，星辰才踏上回家的路。帆布包裡的筆記本寫滿了密密麻麻的字，每一頁都記著不同患者的飲食習慣、生活環境、接觸過的潛在致癌物——有長期用塑料盒加熱食物的乳腺癌患者，有喝了二十年散裝白酒的肝癌患者，還有常年在化工廠上班、沒做好防護的白血病患者。回到家，周陽已經做好了晚飯。星辰坐在餐桌前，還在翻著筆記本，把相似的致癌因素歸類：“你看，這十個胃癌患者裡，有八個都有長期吃剩菜或醃菜的習慣；五個肺癌患者裡，四個家裡有長期吸煙者。”
周陽湊過來，指著其中一條說：“這個柴火油煙的案例，我查過文獻，裡麵的苯並芘含量很高，確實是肺癌的高危因素。”
飯後，星辰趴在書桌前，把一天的采訪整理成表格，在每個案例旁標注“可推廣的預防建議”——老吳的案例對應“剩菜不超過24小時，醃菜每周食用不超過1次”；張阿姨的案例對應“廚房安裝油煙機，吸煙者室外吸煙並開窗通風”；養老院老人的案例對應“減少高脂油炸食品，控製剩菜食用頻率”。
台燈的暖光落在表格上，星辰揉了揉發酸的肩膀，卻沒停下筆。她知道，找患者、記案例、總結原因，這條路很漫長，可能要跑遍城市鄉村的每個角落，要聽無數個遺憾的故事。但隻要能從這些故事裡找出哪怕一個致癌原因，能讓一個人避開風險，這份奔波就有意義。就像今晚整理的這些案例，明天她會把它們補充進科普手冊，會在下次的社區講座上分享，會讓更多人知道“癌症不是憑空來的”——它藏在剩菜的黴菌裡，藏在滿屋的二手煙裡，藏在沒通風的油煙裡。而她要做的，就是把這些“藏起來的風險”一個個找出來，攤在陽光下，讓每個人都能看清、避開，直到再也沒人因為“無知”而失去生命。
窗外的嘉陵江靜悄悄的，星辰看著筆記本上漸漸完整的“致癌因素圖譜”，眼裡閃著光。明天，她還要繼續出發，去見下一個患者，去尋找下一個原因，因為她堅信，每多找到一個致癌因素，就離“星辰之下，無癌可懼”的目標更近一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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