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林第一次住院輸液後,大林的咳嗽稍微緩解了點,能躺下睡一會兒了,就堅持要出院。回家後,他沒聽家人的勸,歇了兩天就扛著鋤頭上山了,說“地裡的稻子該割了,不能荒著”。
“我去看過他一次,他在地裡割稻子,汗水順著臉往下流,浸濕了後背的衣服,咳得腰都彎了,手裡的鐮刀都快握不住了,還說‘趁還能動,多乾點,給兒子留點糧食’。”紅師傅的聲音有點哽咽,“結果沒乾幾天,他又咳血了,這次比上次還嚴重,痰裡全是血,止都止不住,沒辦法,又住院了。”
第二次住院,大林在醫院待了十天,醫生還是勸他化療,說“哪怕做一次試試,也許能控製住病情”,他依舊拒絕,說“死也不遭那罪”。
“出院那天,他走不動路,是我親家背著他上車的,他趴在我親家背上,一句話都沒說,眼淚掉在我親家的衣服上,濕了一大片。”
紅師傅說,誰也沒想到,這次出院後沒兩個月,大林突然全身癱瘓了——有天早上,他想下床喝水,剛一使勁,腿就軟了,站不起來,去醫院檢查,說是癌細胞轉移到骨髓,壓迫了神經,雙腿再也站不起來了。
“從那以後,大林叔就躺在床上,大小便都不能自理,每天得戴著尿不濕。屋子一進,屎味、尿味直衝鼻孔,不管多少黴味,汗水味、腐圬臭爛味,紅師傅站在床邊,各種味道舉雙手歡迎。”
紅師傅一點也不避味地三下五除二利率地換好尿不濕,成年人的大小便可不像小嬰兒那麼簡單。那味,那……
紅師傅從不計較,也不厭煩地日複一日地護理著,儘管開出租車本就辛苦,然而紅師傅的親家在重慶發動機廠上班,平時沒時間回來,照顧大林的擔子就落在了親家姐姐身上。親家的姐姐是女人力氣小,要抱起大林困難。“她每天早上五點起來,先給大林叔擦身體、換尿不濕,然後做早飯,喂大林叔吃完,再去地裡乾活,中午回來又得洗床單、曬被子,晚上等我下班了,就過來幫忙翻身、按摩,怕他長褥瘡。”
紅師傅說,那段時間,他每天下班後都往李家莊跑,有時候半夜大林疼得厲害,哼唧個不停,他還得幫忙喂止痛藥。“那止痛藥一開始還管用,後來越吃越多,效果越來越差,大林叔疼得夜裡都睡不著,隻能睜著眼睛到天亮。”
“最難受的是後來,大林叔全身長包,一開始是背上,後來胳膊、腿上都有,有些包爛得能看見骨頭,流著膿水,臭得家裡都沒法待,窗戶得天天開著,鄰居路過都得繞著走。”紅師傅皺著眉頭,好像又聞到了那股刺鼻的臭味。
“尤其是屁股上的包,爛得像開花一樣,紅肉都露在外麵,每天換尿不濕的時候,都能看見血和膿混在一起,親家姐姐每次擦的時候都哭,大林叔卻不說話,隻是咬著被子,眼淚從眼角往下流,把枕頭都浸濕了。”
大林疼得最厲害的時候,連止痛藥都不管用了,他蜷縮在床上,身體抖得像篩子,牙齒咬得咯咯響,卻從不大聲喊疼。“有一次我問他‘疼不疼’,他喘著氣說‘沒事,忍忍就過去了’,可我看見他的手把床單都抓破了,指甲縫裡都嵌著布絲。”紅師傅說,大林最後走的時候,是一個深夜,他疼得暈了過去,再也沒醒過來。“走的時候,他手裡還攥著一張照片,是他年輕時候在稻田裡拍的,穿著白襯衫,笑得特彆開心,那時候他還沒這麼多毛病。”
“對了,大林叔的老婆,也就是我親家的母親,腦子不太好,總神神叨叨的,也給大林叔添了不少氣。”紅師傅補充道,“這事還得從大林叔的大女兒相親說起。那年,大女兒跟鄰村的小夥子相親,那小夥子臉上長了不少痘痘,說話的時候還總愛笑,大女兒覺得他‘不嚴肅、不靠譜’,就拒絕了。後來大女兒又跟彆人相親,準備定下來的時候,親家母突然就不對勁了。”
紅師傅說,親家母開始動不動就笑,有時候笑得眼淚都出來,停都停不下來;有時候又突然哭,坐在地上拍著腿罵,嘴裡說些沒人聽得懂的話,一會兒罵天,一會兒罵地,有時候還罵大林叔。
“後來才知道,第一次相親的小夥子的母親,是個‘仙娘婆’當地對神婆的稱呼),總愛裝神弄鬼,說能‘驅邪治病’。她因為大林叔的女兒拒絕了她兒子,就記恨上了,偷偷給親家母搞了些小動作,具體是什麼沒人知道,反正親家母從那以後就不正常了。”
親家母每天在家罵人、摔東西,把家裡的碗碟都摔碎了好幾個,大林叔本來就心煩,被她一鬨,更生氣了,生氣了就抽煙,抽得更凶了,有時候一天能抽三包。“大林叔這輩子,又累又氣,沒享過一天福,年輕時為了養家,起早貪黑地種地,老了又得了這病,最後還遭這麼大罪,太可惜了。”紅師傅說著,又點燃了一支煙,煙霧繚繞中,他的眼神裡滿是惋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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