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合院的生活漸漸步入正軌。王秀娥和韓晶晶都是勤快人,沒用幾天就把偌大個院子收拾得窗明幾淨,井井有條。葡萄架下擺上了孟禮歡自己動手打的小馬紮和矮桌,水井邊沿被擦得鋥亮,連後院那片小空地,也被王秀娥見縫插針地撒上了些小蔥和青菜種子,說是吃著方便。
孟禮歡則每天騎著自行車,不是去北大或海洋大學旁聽課程、向教授請教,就是跟著秦海龍、周衛國熟悉北京城的人情世故,偶爾也去正在籌備中的“山海樓”酒樓工地看看進度。他像一塊乾燥的海綿,瘋狂地吸收著這座古都賦予他的一切養分。
這天下午,孟禮歡剛從李海洋教授那裡討論完關於深海抗壓材料的一些想法回來,車把上還掛著一尾早上順手在早市買的活鯉魚,準備晚上讓韓晶晶做個貼餅子熬魚。剛進胡同口,就看見秦海龍那輛熟悉的吉普車停在家門口。
“海龍哥?你咋來了?快屋裡坐。”孟禮歡停下自行車,笑著招呼。
秦海龍從車上下來,臉上帶著一絲促狹的笑意:“彆屋裡坐了,跟你商量個事。晚上有個場合,你跟我一起去一趟。”
“場合?啥場合?”孟禮歡有些意外,一邊把鯉魚從車把上解下來,那魚尾巴還在有力地撲騰。
“一個老輩家的壽宴,就在王府飯店。去的都是些有頭有臉的人物,還有他們家裡那些……嗯,精力旺盛的小輩。”秦海龍解釋道,“帶你去見識見識,混個臉熟。順便,也讓你看看,這四九城裡的‘圈子’是啥樣的。”
孟禮歡一聽就明白了。這是秦海龍要正式把他往某個層麵引薦了。他看了看自己身上沾了點魚鱗的舊褂子,又揚了揚手裡還在掙紮的鯉魚,苦笑道:“海龍哥,你看我這樣……去那種地方,不合適吧?彆給你丟了麵子。”
“丟啥麵子?”秦海龍渾不在意地擺擺手,“就這樣去!實誠!比那些油頭粉麵的強多了。趕緊的,把魚送進去,換身乾淨衣服就行,不用特意打扮,你這身板,穿啥都撐得起來。”
孟禮歡見推辭不過,隻好提著魚進了院子。跟韓晶晶和王秀娥簡單說了下情況,兩人一聽是去王府飯店參加大人物的壽宴,都緊張起來。韓晶晶趕緊去翻箱倒櫃,找出去年冬天用孟禮歡打回來的狐狸皮做的一件毛領坎肩,非要他穿上。
“穿這個乾啥?怪紮眼的。”孟禮歡不想穿。
“穿著!好歹是件新衣裳,體麵點。”王秀娥也在一旁幫腔。
拗不過娘倆,孟禮歡隻好在外麵套上了那件狐狸皮坎肩。還彆說,他身材挺拔,穿上這坎肩,平添了幾分山野間的豪邁氣,與城裡人常見的打扮截然不同。
坐上秦海龍的吉普車,孟禮歡看著窗外掠過的繁華街景,心裡倒是很平靜。大風大浪、深山老林都闖過來了,一個宴會,還不至於讓他怯場。他隻是本能地覺得,那種場合,可能還沒跟船上的兄弟們蹲在甲板上吃鹹魚喝燒酒來得自在。
王府飯店果然氣派。高大門庭,穿著製服的侍者,光滑得能照出人影的大理石地麵,以及空氣中彌漫著的淡淡香氛,都彰顯著與胡同小院、漁村碼頭截然不同的奢華。
宴會廳裡已是燈火輝煌,人影憧憧。男人們大多穿著中山裝或者西裝,女人們則穿著各色旗袍或連衣裙,衣香鬢影,觥籌交錯。低聲的談笑,清脆的碰杯聲,構成了一幅八十年代高端社交場的浮世繪。
孟禮歡和秦海龍的入場,引起了一些細微的注意。秦海龍身份特殊,自不必說。而他身邊跟著的孟禮歡,那高大的身形,古銅色的皮膚,尤其是那件與周圍環境顯得有些“格格不入”的狐狸皮坎肩,以及他臉上那種不屬於這裡的、帶著山海氣息的坦然,都讓他像一顆投入平靜湖麵的石子。
“海龍來了!”
“秦哥!”
有幾個年輕人圍了上來,跟秦海龍打招呼,目光卻都不約而同地落在了孟禮歡身上,帶著毫不掩飾的好奇與打量。
“喲,秦哥,這位兄弟麵生啊?不給介紹介紹?”一個穿著時髦夾克、頭發梳得油亮的青年笑著問道,眼神在孟禮歡的皮坎肩上掃過,嘴角帶著一絲若有若無的玩味。
秦海龍淡然一笑,拍了拍孟禮歡的肩膀:“孟禮歡,我兄弟,從東北過來的。禮歡,這幾個都是從小一塊兒長大的發小,這是王建軍,這是李衛東,這是趙小曼……”
孟禮歡學著他們的樣子,微微點頭,用帶著濃重海蠣子味的普通話說道:“你們好,俺叫孟禮歡。”
“東北來的?孟兄弟這身打扮……挺彆致啊,是那邊的新潮流?”那個叫王建軍的夾克青年,也就是最開始問話的那個,語氣帶著調侃。他身邊一個穿著連衣裙、燙著卷發的姑娘趙小曼)也掩嘴輕笑了一聲。
孟禮歡仿佛沒聽出他話裡的意味,很認真地回答:“不是潮流。這是俺媳婦用俺自己打的狐狸皮做的,穿著暖和。俺們那兒冬天冷,風像小刀子似的,沒這玩意護住心口,頂不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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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回答太過樸實直接,反而讓王建軍一時語塞,準備好的調侃話都堵在了喉嚨裡。旁邊一個看起來穩重些的李衛東打圓場道:“自己打的?孟兄弟好本事!是個實在人。”
秦海龍看了王建軍一眼,沒說什麼,隻是帶著孟禮歡往主桌走去,給壽星老拜壽。
拜壽的過程倒是順利,壽星是一位精神矍鑠的老者,似乎與秦海龍家裡淵源很深,對秦海龍很是親切。看到孟禮歡,也隻是和藹地點點頭,並未因他的穿著和口音有任何異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