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雨連綿,到了夜間,非但沒有停歇,反而下得更大了。豆大的雨點密集地砸在吳山居的瓦片上、院子裡,發出嘩啦啦的聲響,幾乎掩蓋了其他一切聲音。天色早已黑透,濃厚的烏雲遮蔽了星月,使得夜色深沉如墨。
吳邪坐在二樓書房靠窗的位置,並沒有點燈。他喜歡在這種天氣裡,借著窗外偶爾劃過的閃電帶來的瞬間光明,看清雨線的軌跡,感受天地間這種狂暴而又純粹的力量。這讓他覺得自己並非完全與這個世界隔絕。
桌上攤開的,是一本他從解雨臣送來的箱子裡翻出的、關於古代星象的雜記。書頁泛黃脆弱,上麵的字跡和星圖都頗為古拙。他試圖從中找到一些關於母親那一族,或者“引路者”觀察員後裔的蛛絲馬跡,尤其是他們可能使用的、被稱為“星語”的文字或符號體係。
雜記的內容晦澀難懂,多是將星象變化與人世災祥牽強附會,但偶爾也會有一些超越時代的、令人驚異的描述。比如其中一頁,提到一群“服星霞,飲露泉,眸含辰宿”的“星之民”,他們“觀星定軌,執尺量天”,似乎在記錄和丈量著某種宇宙的規律。
“眸含辰宿……”吳邪輕輕咀嚼著這四個字,不由得想起母親留下的唯一一張模糊照片上,那雙溫柔卻似乎蘊藏著無儘星空的眼睛。還有他自己,在極度疲憊或情緒激動時,偶爾也能從鏡中看到自己眼底閃過一絲極淡的、類似星輝的光芒。這是否就是所謂的“觀察員血脈”的體現?
他正沉浸在自己的思緒中,忽然,一種極其輕微、卻帶著某種特殊頻率的聲響,穿透了嘩啦啦的雨聲,鑽入了他的耳膜。
不是雨打門窗,也不是風吹樹葉。那聲音……像是某種質地堅硬的物體,在以一種富有韻律的節奏,輕輕叩擊著吳山居的大門。
咚……咚咚……咚……
頻率穩定,帶著一種非人的精確感,在狂暴的雨聲中,顯得格外清晰,也格外詭異。
吳邪的心猛地一跳。這個時間,這種天氣,絕不會是胖子或者解雨臣,更不可能是尋常訪客。張起靈?他從不敲門。
警惕心瞬間提升到了頂點。儘管力量不再,但多年在生死邊緣掙紮養成的本能並未消失。他輕輕站起身,沒有發出任何聲音,悄無聲息地走到麵向院子的窗邊,透過被雨水模糊的玻璃,向下望去。
院門外,朦朧的雨幕中,依稀可見一個穿著深色雨衣、身形嬌小的人影。雨水順著雨衣的帽簷成股流下,完全看不清來人的麵容。隻能看到那人抬起的手,在黑暗中,似乎握著什麼東西。
那特殊的敲門聲還在繼續,不疾不徐,帶著一種令人不安的耐心。
吳邪深吸一口氣,強迫自己冷靜下來。他慢慢下樓,走到堂屋門後,手輕輕按在冰涼的門栓上,卻沒有立刻打開。
“誰?”他壓低聲音問道,儘量讓自己的語氣聽起來平穩。
門外的敲門聲戛然而止。
短暫的沉默後,一個聲音響起,穿透雨幕,清晰地傳入他耳中。那聲音空靈而清脆,如同玉石交擊,帶著一種奇異的質感,完全不似常人。
“吳邪先生?”
是一個女子的聲音,聽起來很年輕。
吳邪沒有回答,反而更加警惕。“你是誰?”他再次問道,同時透過門板的縫隙,努力想要看清門外之人的細節。
門外的人似乎猶豫了一下,然後,她緩緩抬起了另一隻手,攤開了掌心。
就在她掌心攤開的瞬間,吳邪的瞳孔驟然收縮!
借著天空中恰好劃過的一道閃電帶來的慘白光芒,他清晰地看到,在那隻白皙得近乎透明的手掌中,托著一枚不過指甲蓋大小、材質非金非玉的物品。那東西呈鱗片狀,邊緣流轉著極其微弱的、仿佛呼吸般的淡藍色光暈!
更讓吳邪心驚的是,在那藍色光暈亮起的瞬間,他靈魂深處那點微弱的心燈餘燼,竟然不受控製地、極其輕微地跳動了一下!仿佛遇到了某種同源、或者至少是相關聯的存在!
這種能量波動的特征……與他記憶中“引路者”造物帶給他的感覺,有著幾分詭異的相似!但又似乎有所不同,更加……冰冷,更加……抽象。
巨大的危機感和強烈的好奇心在他心中激烈交鋒。門外的人擁有與“引路者”相關的東西,並且指名道姓找他。是福是禍?
他咬了咬牙。是福不是禍,是禍躲不過。對方能找到這裡,並且以這種方式出現,躲是沒用的。
他深吸一口氣,猛地抽開了門栓,拉開了吳山居沉重的大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