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87年的鏡泊湖漁村,窮得連耗子都繞著走。中元節那天傍晚,李二柱蹲在自家門檻上,瞅著媳婦桂花鼓脹的肚皮發愁。還有兩個月就要生了,可家裡連買紅糖的錢都掏不出來。
“俺去湖上碰碰運氣。”李二柱拎起鏽跡斑斑的魚叉和漁具,不敢看桂花的眼睛。
桂花拉住他的衣角,“今兒個是中元節,老祖宗說鬼門關大開,湖上不乾淨……”
“鬼有啥可怕的?窮才可怕!”李二柱嘴上硬氣,心裡卻犯嘀咕。鏡泊湖的傳說他從小聽到大——那些關於水下冤魂、索命替身的故事,在漁村代代相傳。
月亮爬上山頭時,李二柱已經在冰麵上鑿開個窟窿。湖麵凍得結實,唯獨他腳下這一小片漆黑的水蕩漾著寒光。八月的東北夜裡已經冷得刺骨,他裹緊破棉襖,盯著漁線發呆。
桂花和他青梅竹馬,結婚三年才懷上。大夫說營養不良,得補。補?拿啥補?改革開放的風還沒吹到這偏遠漁村,家家戶戶還是窮得叮當響。
“嘩啦——”水聲打斷他的思緒。
李二柱猛地抬頭,發現冰窟窿竟在不斷擴大,裂紋如蜘蛛網般四下蔓延。他慌忙後退,卻聽見一陣冰層碎裂的脆響,好似什麼人被活活折斷骨頭。
然後她出現了。
最先浮出水麵的是—雙手,蒼白如紙,指甲蓋卻泛著青紫色。接著是—頭黑發,濕漉漉地貼在頭皮上,最後是整個身子——一個全身結冰的白衣女子,仿佛剛從冰棺中爬出。冰晶在她臉上凝結成霜,唯有一雙眼睛空洞無物。
李二柱僵在原地,魚叉哐當一聲掉在冰麵上。
女子嘴唇未動,聲音卻直抵李二柱腦髓:“替我守著這湖……找個替身……我就能走了……”
冰麵下黑影攢動,李二柱低頭一看,險些魂飛魄散——數百條黑魚不知從何處遊來,密密麻麻擠在冰層下,每一條的黑眼珠都直勾勾盯著他。黑魚在東北民間傳說中是勾魂的使者,老人們常說見到黑魚朝拜,死期不遠。
“不……不行!桂花還等著我!”李二柱嘶喊著,求生本能讓他抓起魚叉,胡亂向前刺去。
魚叉刺入女子胸膛的瞬間,沒有流血,隻有冰層碎裂的巨響。女子嘴角竟揚起一絲詭異的微笑,隨即化作一縷白煙消散。
冰層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愈合如初,仿佛什麼都不曾發生。李二柱連滾帶爬逃回岸上,一夜無眠。
次日清晨,村民們被桂花的哭喊聲引來湖邊。李二柱指著冰麵語無倫次地講述昨夜遭遇,大家麵麵相覷——冰麵平整如鏡,哪有什麼裂縫鬼影?
唯獨村中最年長的徐老爹眯起眼睛,指著湖心:“那兒有東西。”
眾人望去,湖心處一根冰柱突兀矗立,上麵斜插著一柄魚叉——正是李二柱那柄,叉尖上掛著一塊殘破的白布,在寒風中獵獵作響。
“是冰湖娘娘找替身哩。”徐老爹喃喃道,“1943年小日本在這兒淹死過一批抗聯戰士,有個女護士穿著白大褂沉湖底了。每當中元節,她就要找替身……”
事情很快傳到公社。兩個戴眼鏡的乾部來記錄情況,最後定性為“封建迷信幻覺”,建議李二柱多學習科學文化知識。
但有些事情記錄本上沒有寫:自那日後,鏡泊湖的黑魚數量暴增,卻無人能捕到一條;每逢月圓之夜,湖心冰層下總會傳出女人的哼唱聲,調子是東北抗聯時期的革命歌曲;最重要的是,李二柱再也不敢靠近湖邊,卻在自家水缸裡發現不時會出現幾尾活蹦亂跳的湖魚,剛好夠營養不良的桂花補身子。
九月桂花臨盆,難產大出血。村裡赤腳醫生束手無策,暴雨衝垮了唯一通往外界的路。絕望中,李二柱跪在院子裡朝湖的方向磕頭,額頭上鮮血淋漓。
暴雨中,一個穿白大褂的女醫生莫名出現在村口,準確找到李二柱家,手法嫻熟地接生下一個男嬰。等桂花脫離危險,眾人回過神來尋找時,女醫生早已不見蹤影,隻在門檻外留下一灘水漬和幾片未化的冰晶。
孩子滿月那天,李二柱獨自來到湖邊,將一瓶白酒灑在冰麵上。
“謝謝您救了桂花和孩子。”他輕聲道,“但我還是不能做您的替身。孩子不能沒爹。”
冰層下傳來一陣輕柔的波動,仿佛是在回應。李二柱看見一條巨大的黑魚在冰下遊過,魚鰭輕擺,然後消失在深水中。
他轉身回村,背後湖心的冰柱悄然融化,那柄插著的魚叉緩緩沉入湖底,最終與無數長眠於此的忠魂一同安息。
鏡泊湖重歸平靜,唯有傳說仍在繼續。而李二柱的兒子長大後成了鏡泊湖第一代漁民導遊,每次講述冰湖鬼影的故事時,總會以一句話作結:
“有些執念源於怨恨,有些則源於未儘的職責。最可怕的不是鬼魂索替身,而是活著的人忘記了守護的意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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