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零一零年的夏天,鞍山的暑氣比往年來得更凶猛些。陳守財的“守玉齋”就坐落在鐵東區一條老街上,鋪麵不大,卻藏著不少好東西。他是個精明人,五十出頭,圓臉微胖,笑起來眼睛眯成兩條縫,看玉器的眼光卻毒得很。
那日午後,蟬鳴得人心慌。一個瘦高個兒閃進店來,黑衣黑褲,臉上掛著一副不合時宜的墨鏡。
“老板,收東西不?”來人嗓音沙啞,從懷裡摸出個紅布包。
陳守財不急著接手,先泡了杯茶推過去。“天熱,喝口茶潤潤嗓子。”
來人卻不碰茶杯,隻將紅布包一層層揭開。最後露出來的是一枚扳指,白玉為底,裡頭滲著絲絲縷縷的血色,那紅色竟像是在緩緩流動。
“祖上傳下來的,急著用錢。”來人道,墨鏡後的眼睛窺探著陳守財的反應。
陳守財心裡咯噔一下。他玩玉二十多年,從未見過這樣的物件。那玉質溫潤,該是上好的和田玉,可裡頭的血絲卻透著邪氣。他拿起放大鏡仔細端詳,發現那血絲竟組成了一種奇怪的圖案,像是某種古老的符咒。
“什麼來曆?”陳守財狀似隨意地問。
“就知道是老祖宗的東西,彆的不知。”來人語氣有些急,“您要不要?給個價。”
陳守財心裡打著鼓,那扳指仿佛有種魔力,讓他移不開眼。最後他出了個價,比市場價低三成,沒想到對方立馬點頭,拿了錢就走,連茶杯都沒碰一下。
當晚,陳守財將扳指鎖在櫃子裡,卻翻來覆去睡不著。半夜裡,他恍惚聽見有人在哼唱什麼曲子,像是東北老輩人唱的民謠,又帶著說不出的淒涼。
他起身查看,聲音似乎是從放扳指的櫃子裡傳出來的。
“疑心生暗鬼。”他罵了自己一句,回床上繼續睡。
剛合眼,就夢見了她。
一身紅衣如血,長發遮麵,立在濃霧裡。她向他伸手,聲音像是從井底傳來:“還我玉魄...還我玉魄...”
陳守財猛地驚醒,渾身冷汗。窗外天剛蒙蒙亮,他下意識地摸了摸自己的脖子,總覺得有什麼東西勒著似的。
第二天,他發現扳指裡的血絲似乎長了些,像樹根一樣蔓延開來。他告訴自己這是心理作用,卻不敢再把它鎖在櫃子裡,而是擺在桌上,遠遠地看著。
那天下午,女兒小雯來看他。小雯二十二歲,剛大學畢業,在沈陽找了工作,這次回來是收拾東西的。
“爸,這什麼東西?怪嚇人的。”小雯指著那扳指說。
陳守財沒敢說實情,隻說是新收的貨。小雯卻皺著眉頭說:“我剛才碰了一下,冰涼刺骨,像摸著了死人似的。”
女兒走後,陳守財越想越不對勁,決定去找李老爺子。李老爺子是鞍山有名的老玉匠,八十多了,眼睛還亮得很,經手的古玉比陳守財見過的都多。
李老爺子家住鐵西一棟老樓裡,屋裡堆滿了玉器零件和工具。他拿起扳指,隻看了一眼就臉色大變。
“這邪物你從哪兒弄來的?”
陳守財很少見李老爺子這樣,心裡發虛,含糊說是鄉下收來的。
“守財啊,你這東西沾了多少人命啊!”李老爺子搖頭歎氣,“這是劊子手的玩意兒,清末那會兒,劊子手每斬一人,就用這扳指蘸血。血滲入玉中,怨氣也就鎖在裡麵了。”
老爺子繼續說,這扳指最早可能來自遼金時期,原本是祭祀用的禮器,不知怎麼落到了劊子手手裡。按老輩人的說法,玉有玉魄,能吸魂納魄,這扳指裡的血絲,就是那些死囚的怨氣所化。
“你得趕緊處理掉,最好是埋回土裡,讓大地化解它的戾氣。”
回家的路上,陳守財心神不寧。當晚,他又夢見了那紅衣女子,這次她離得更近,長發下的臉模糊不清,但陳守財能感覺到她在哭。
醒來後,他驚恐地發現自己的右手臂上出現了淡淡的紅痕,像是血絲,跟扳指裡的一模一樣。
第二天,他胳膊上的紅痕更明顯了,形成了一種網狀圖案,像是被什麼無形的東西纏住了。他去醫院檢查,醫生說是毛細血管擴張,開了點藥膏,但陳守財心裡明白,這不是普通的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