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白山雪片子斜著刮下來,打在臉上像刀割。小李趴在雪窩子裡已經兩個時辰,手腳早凍得沒了知覺。他握緊手中那杆三八式步槍,眼睛死死盯住山下那條若隱若現的小路。
這是他第一次單獨執行警戒任務。三天前,他還是個剛參軍不到兩個月的新兵。可如今,他所在的這支抗聯小隊,隻剩不到十個人。
“狗日的小鬼子。”小李低聲咒罵著,嘴唇乾裂出血口子。他摸了摸腰間,乾糧袋早已空空如也。密營裡斷糧三天了,指導員昨天帶著幾個人出去找糧食,到現在還沒回來。
風雪越來越緊,天色漸漸暗了下來。小李正準備撤回密營,忽然聽見山下傳來窸窸窣窣的腳步聲。他心頭一緊,屏住呼吸,透過紛飛的雪幕,看見幾個模糊的人影正沿著山路往上爬。
是鬼子!那熟悉的鋼盔輪廓絕不會錯。小李數了數,至少有七八個,正呈散兵隊形向密營方向摸來。
他悄悄從雪窩子裡退出來,貓著腰往密營跑。必須馬上通知同誌們轉移。可沒跑幾步,腳下一滑,整個人順著陡坡滾了下去,後腦重重撞在一棵樹乾上,眼前一黑,便什麼都不知道了。
不知過了多久,小李被凍醒了。他掙紮著爬起來,發現自己躺在雪地裡,四周漆黑一片,隻有風聲呼嘯。壞了,鬼子肯定已經摸到密營了!他心急如焚,慌忙尋找自己的槍。
那杆三八式步槍就躺在不遠處的雪地裡。小李爬過去,伸手去抓,指尖觸到槍身的一刹那,一陣奇怪的溫熱感突然從槍管傳來,緊接著,一股說不清道不明的畫麵閃過腦海:幾個鬼子正圍著密營外的哨卡,而班長他們似乎已經察覺,正在悄悄轉移。
這感覺轉瞬即逝。小李甩甩頭,以為是自己撞糊塗了。他抓起槍,顧不上渾身疼痛,抄近路向密營奔去。
等他趕到密營附近,果然聽見了零星的槍聲。他趴在雪坡上往下看,隻見密營入口處,幾個鬼子正圍著什麼。忽然,一聲爆炸,火光中,他看見班長帶著剩下的同誌從側翼衝了出來,與鬼子交上了火。
小李舉槍想幫忙,可距離太遠,風雪又大,根本瞄不準。他急得滿頭大汗,雙手顫抖著托起槍,幾乎是閉著眼睛扣動了扳機。
“砰!”
槍聲過後,一個正要向班長開槍的鬼子應聲倒地。
小李愣住了。這怎麼可能?這樣的能見度,這樣的距離,就是他當獵人的爹來了也未必能打中。
沒時間多想,他又舉槍瞄準。說來也怪,當他托起槍時,感覺槍身微微自行調整了一個角度,幾乎是引導著他扣動扳機。
第二槍,又一個鬼子倒地。
剩下的鬼子慌亂起來,開始四處尋找子彈來源。班長他們趁機突圍,很快消失在山林裡。
鬼子朝小李的方向包抄過來。他連忙後撤,卻在轉身時一腳踩空,跌進一個隱蔽的山洞。洞不深,但入口被灌木遮掩,不易發現。小李屏住呼吸,聽見鬼子的腳步聲從洞口經過,漸漸遠去。
他長舒一口氣,癱坐在地上。黑暗中,他摸索著手中的步槍,忽然覺得這槍有些陌生——這不是部隊配發的那支老套筒,而是一杆保養得相當好的三八式。
記憶如潮水般湧來。他想起來了,這槍是楊大山烈士的遺物。
楊大山是他剛入伍時的班長,一個來自吉林敦化的壯實漢子。上月的一場遭遇戰中,為了掩護部隊轉移,楊大山身負重傷,最後時刻,他把這杆槍塞到小李懷裡。
“小子,好好待它,它救過我好幾回哩。”楊大山氣息微弱,黝黑的臉上扯出一絲笑容,“槍有靈性,你信不?它能辨善惡,知忠奸。”
小李當時隻當是班長失血過多說胡話。
“要是我回不去了,”楊大山艱難地從懷裡掏出一張皺巴巴的照片,“這是我娘,住在敦化李家屯,幫我去看看她……”
話沒說完,人就沒了。
小李收起照片,埋葬了班長,從此背著這杆槍繼續戰鬥。
黑暗中,小李摩挲著槍身,感覺那奇怪的溫熱感又來了。恍惚間,他似乎聽見楊大山那粗獷的笑聲:“打得不錯,小子。”
“班長,是你在幫我嗎?”小李輕聲問。
沒有回答,隻有洞外的風聲。
那夜之後,小李與這杆槍之間似乎建立了某種奇妙的聯係。每次戰鬥,隻要他托起槍,就能感覺到槍身微微的自我調整,仿佛有一雙看不見的手在引導他瞄準。在槍的幫助下,他屢立戰功,很快成了隊伍裡有名的神槍手。
但更奇怪的事情發生在夜裡。
每到深夜,小李總會做同一個夢。夢中,楊大山端著那杆步槍在林海雪原中奔跑、射擊,身影矯健如豹。槍口噴出的火焰在黑暗中格外耀眼。有時夢境會變得血腥——子彈擊中鬼子身體,鮮血噴濺在雪地上,如點點紅梅。
“照顧好我的槍,”夢中的楊大山總是重複這句話,“還有我娘。”
這樣的夢做多了,小李開始分不清現實與夢境的區彆。有次半夜醒來,他竟看見槍架上那杆步槍隱隱泛著微光,像是剛從戰場上下來,還帶著硝煙的氣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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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聽說沒,小李那杆槍,是楊大山留下的。”隊伍裡開始有人竊竊私語,“聽說那槍邪門得很,會自己找目標。”
“可不,上次戰鬥我親眼看見,小李明明沒瞄準,槍管自己轉了個方向,就打中鬼子了。”
指導員也注意到這些傳聞,找小李談了一次話。
“小李同誌,戰士們私下議論你那杆槍,你怎麼看?”指導員是個戴眼鏡的文化人,原本是中學老師,大家都敬重他。
小李低著頭,不知如何回答。他不敢說出真相,怕被人當成瘋子。
“戰場上,信心比什麼都重要。”指導員拍拍他的肩膀,“如果你相信這杆槍能保佑你,那它就能。不過歸根結底,打準的是你,不是槍。”
小李點點頭,但心裡明白,事情沒那麼簡單。
一九四零年春,一場惡戰改變了所有人的看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