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老三本名馬德福,排行老三,村裡人都叫他馬老三。他媳婦五年前跟一個跑關東的貨郎跑了,留下個三歲的兒子小栓。馬老三又當爹又當媽,把一腔心血都澆在這獨苗苗身上。
這天傍晚,馬老三從生產隊回來,搓著凍僵的手,掀開鍋蓋——又是半鍋稀得能照見人影的苞米茬子粥。他歎了口氣,從缸底摸出半個窩頭,掰碎了泡在粥裡。
“小栓,吃飯了。”
三歲的小栓從炕上爬過來,小臉蠟黃。馬老三心裡一酸,這孩子跟著他沒過上一天好日子。
“爹,咱家為啥不供保家仙了?”小栓突然問道,小手指著牆角那個空蕩蕩的神龕。
馬老三心裡咯噔一下。那神龕原本供著胡家太爺——一隻據說是祖上在長白山救下的白狐,後來成了馬家的保家仙。馬老三小時候見過父親上香,但那都是老黃曆了。如今是新社會,講的是破四舊,立新風,這些封建迷信的東西,早該扔進曆史垃圾堆了。
一個月前,他把那烏木牌位取下來,扔進了灶膛。
“小孩子家彆問這些,快吃飯。”馬老三板起臉。
夜裡,馬老三被一陣窸窸窣窣的聲音驚醒。他起初以為是老鼠,可仔細一聽,那聲音竟像是有什麼東西在用爪子撓門。他披衣下炕,抄起頂門杠,悄悄走到門邊。
猛地拉開門,門外隻有風雪呼嘯。地上卻有一串奇怪的腳印,不像狗,不像貓,倒像是……狐狸的腳印。那腳印繞著房門轉了一圈,消失在院牆根下。
馬老三心裡發毛,但還是強裝鎮定,對著空蕩蕩的院子吼了一聲:“誰在那兒?裝神弄鬼的,老子不怕!”
回應他的隻有風聲。
第二天清晨,馬老三被一陣淒厲的雞叫聲驚醒。他衝到雞窩前,隻見三隻下蛋的母雞全死了,脖子被咬斷,血染紅了雪地。更奇怪的是,那些死雞擺放得整整齊齊,圍成一個圈。
馬老三頭皮發麻,這絕不是黃皮子或者野狗乾的事。
接下來的幾天,怪事接二連三。糧倉裡的糧食少了不少,地上又出現了那種奇怪的腳印;夜裡總聽見有人在窗外歎氣;小栓半夜哭醒,說看見窗戶上有雙綠瑩瑩的眼睛。
村裡老人勸馬老三:“德福啊,保家仙得罪不得,趕緊把牌位請回來吧。”
馬老三梗著脖子:“啥保家仙?就是封建迷信!我馬老三行得正坐得直,不怕這些鬼蜮伎倆!”
嘴上雖硬,心裡卻已七上八下。他想起父親臨終前的話:“德福啊,咱家這保家仙,有恩報恩,有怨報怨,契約一代傳一代,斷不得香火……”
那天晚上,馬老三做了個夢。
夢裡,一隻比牛還大的白狐坐在他家炕頭上,渾身毛發如雪,一雙眼睛綠得滲人。它冷冷地盯著馬老三,開口說話,聲音像是從很遠的地方傳來:
“馬德福,契約未滿,香火斷絕。要麼重立牌位,世代供奉;要麼,用你家的‘人氣’來抵。”
馬老三驚醒,渾身冷汗。窗外天剛蒙蒙亮,他轉頭看向睡在身邊的小栓,孩子小臉紅撲撲的,呼吸均勻。他稍稍安心,以為隻是個噩夢。
可第二天晌午,小栓就開始發高燒,小臉燒得通紅,嘴裡發出奇怪的嗚咽聲,那聲音尖細詭異,根本不像是三歲孩子能發出的——倒像是狐狸的叫聲。
馬老三慌了神,請來村裡的赤腳醫生。醫生看了半天,搖搖頭:“這燒來得怪,我開點退燒藥,要是不行,就得送縣醫院了。”
喂下去的藥全吐了出來,小栓的燒一點沒退,嗚咽聲越來越響,偶爾還夾雜著幾句含糊不清的話,仔細聽來,竟是“契約…香火…”
村裡最年長的徐奶奶拄著拐杖來了,她看了看小栓的狀況,又瞥了眼那個空神龕,歎氣道:“老三,這是胡家太爺顯靈了。保家仙的契約,是你們馬家祖上血誓簽下的,你說斷就斷,哪有這麼容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