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月十五,月圓之夜,趙有田躺在床上等死。他已經兩天沒能咽下飯食,呼吸微弱得如同遊絲。油燈如豆,在牆壁上投下搖曳的影子。
恍惚間,他看見一個白發蒼蒼的老者站在床前。
“後生,那狐仙修行三百年,隻差一句人言便可位列仙班。你一句‘吊死鬼’,毀了它道行不說,還讓它墮入魔道。它怨氣纏身,如今已成了這一方的禍害。”老者歎息道。
趙有田艱難開口:“我、我該咋辦?”
“萬物有靈,不可輕辱。”老者道,“它討封不成反成魔,你若能化解這段恩怨,不但能救自己,也能救這一方百姓。”
說罷,老者化作一縷青煙消失不見。
趙有田猛然驚醒,發現自己是做了個夢,但夢中老者的話卻言猶在耳。他掙紮著爬起身,翻出箱底那件許久未穿的乾淨衣裳,又找出當年結婚時用的紅布,包上一把自家種的煙葉。
夜深人靜,趙有田提著燈籠,一步一步走向當初遇見狐狸的那片高粱地。
月明星稀,秋蟲啁啾。那片高粱比一個月前更加紅豔,在月光下泛著詭異的光澤。趙有田放下燈籠,將紅布鋪在地上,擺上煙葉,然後跪了下來。
“狐大仙,”他聲音嘶啞,幾乎發不出聲,“趙有田給您賠罪來了!”
風吹過高粱,沙沙作響。
趙有田磕了三個響頭,繼續說道:“我那日豬油蒙了心,口出惡言,毀您修行,是我的不是!求您老人家高抬貴手,饒我一條賤命。我願日日供奉,為您積德行善,助您早日得道!”
話音剛落,一陣陰風驟起,燈籠裡的燭火猛烈搖曳。前方的紅高粱向兩側分開,那吊死鬼模樣的狐狸緩緩走了出來。它青灰色的臉上毫無表情,暴突的眼珠死死盯著趙有田,三尺長的舌頭在夜風中微微晃動。
趙有田強忍恐懼,又磕了三個頭:“我知道您心中有怨,若取我性命能消您心頭之恨,我認了!隻求您放過村裡其他人,他們都是無辜的!”
吊死鬼狐狸發出一陣咯咯的怪笑,聲音像是夜梟啼哭,令人毛骨悚然。它飄到趙有田麵前,冰冷的手指觸碰到他脖頸上的勒痕。
趙有田閉上雙眼,等待死亡的降臨。
然而,預想中的痛苦並未到來。相反,他脖頸上的壓迫感竟然減輕了些許。
他驚訝地睜開眼,隻見那吊死鬼狐狸退後幾步,眼中的怨毒之色稍減。它伸手指了指趙有田帶來的煙葉,又指了指西方。
“您、您是要我為您立個牌位,供奉香火?”趙有田試探著問道。
吊死鬼狐狸點了點頭,身形漸漸淡去,最終消失在濃密的高粱地裡。
趙有田連滾爬回村裡,天已蒙蒙亮。令他驚奇的是,脖子上的勒痕雖然沒有完全消失,但呼吸已經順暢了許多。
第二天,趙有田請人做了個牌位,用朱砂寫上“胡仙之位”,供奉在村頭的小廟裡。他每日清晨必去上香,供奉新鮮的瓜果和自家種的煙葉。
說來也怪,自那以後,趙有田脖子上的勒痕一日日變淡,雖然最終沒有完全消失,但不再影響他的生活。而村裡原本頻發的怪事——張家雞窩被掏、李家嬰兒夜啼、王家牲口莫名死亡——也都漸漸平息了。
第二年開春,趙有田在當初遇見狐狸的地方種了一棵鬆樹。鬆樹長得極快,不過三年工夫,已是枝繁葉茂,鬱鬱蔥蔥。有人傳說,月明之夜,常能看見一隻紅毛狐狸在樹下拜月,那模樣,竟有幾分莊嚴肅穆。
趙有田活到了七十三歲,無疾而終。臨終前,他把孫子叫到床前,摸著自己脖子上那道淡淡的疤痕,說:“萬物有靈,不可輕辱。見怪莫怪,恭敬自在。”
他下葬那天,有人看見一隻毛色火紅的狐狸遠遠站在山崗上,對著送葬的隊伍點了點頭,而後消失在茫茫山林中。
自此,遼北一帶多了一個規矩:路上若遇動物討封,定要說吉利話。若是心情好,便贈它一句“像人像仙”;若是不情願,便低頭快步走過,萬萬不可口出惡言。
而那棵鬆樹,至今仍屹立在那片高粱地旁,枝繁葉茂,亭亭如蓋。每逢農曆七月十五,總有村民在樹下擺放供品,點燃香燭,祭拜那位不知是狐是仙的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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