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過石柱的感覺,無法用言語形容。
並非穿過水膜或光幕那種單純的空間變換。
陸禾感覺自己的意識被抽離,拉伸成一條無限長的線。
投入一片無邊無際的溫暖混沌之中。
時間與空間的概念在這裡被徹底打碎、揉捏、重塑。
他仿佛經曆了一場光怪陸離的大夢。
夢裡,他看到了部落的篝火,看到了刀耕火種。
看到了青銅的熔爐,看到了諸侯的戰車。
看到了長城的巨石,看到了運河的船帆……
那是華夏文明數千年的光影片段,以一種不可思議的速度在他眼前流淌而過。
不知是過了一瞬,還是千年。
當他再次恢複意識時,腳下傳來了堅實的觸感。
眼前的景象,已是換了人間。
不再是那片壓抑死寂的灰色石林,而是一處孤懸天外的山巔。
天空是純粹的蒼青色,如同一塊被打磨得溫潤光滑的巨大玉璧,沒有一絲雲彩。
空氣清冽,吸入肺中,帶著一絲微甜的草木香氣,讓人精神為之一振。
山巔不大,約莫籃球場大小。
腳下是青黑色的岩石,邊緣處便是翻湧的雲海,浩瀚無垠,仿佛立於世界之巔。
在山巔的正中央,生著一棵樹。
一棵不知活了多少歲月的老鬆。
它的樹乾虯結盤錯,如同一條蒼龍的脊背,布滿了刀劈斧鑿般的歲月痕跡。
墨綠色的鬆針層層疊疊,宛如一頂巨大的華蓋,投下一片濃鬱的蔭涼。
而在那棵老鬆之下,擺著一方石桌,兩個石凳。
一個人,正坐在其中一個石凳上。
那人背對著他們,身著一襲寬大的青色道袍,發髻高挽,插著一根古樸的木簪。
他的身形看上去有些虛幻,仿佛是介於真實與虛無之間的一縷青煙。
隨時都會被山頂的清風吹散。
儘管看不真切,但陸禾能感覺到,那道袍的款式,是盛唐時的風格。
在虛影的身前,擺著一方石製的棋盤。
棋盤上,黑白二子縱橫交錯,形成了一局殘局。
而他的手中,正捧著一卷古舊的書冊。
書頁泛黃,封麵上三個古樸的篆字,穿透了時光,清晰地烙印在陸禾的視網膜上。
《推背圖》。
陸禾的呼吸,在這一刻停滯了。
他的大腦一片空白,隨即,無數曆史的碎片與人物的剪影,如同決堤的洪水般洶湧而至。
一個名字,幾乎是脫口而出。
李淳風的摯友,曾預言武後將代唐自立。
相傳能斷人生死,窺探天機。
大唐第一神算——
“【袁天罡】……”
他的聲音很輕,輕得仿佛隻是自己的錯覺。
然而,就在他念出這個名字的瞬間,那一直閉目靜坐的虛影,仿佛有所感應。
捧著書卷的手指,微微動了一下。
他沒有睜眼,也沒有抬頭。
可陸禾卻清晰地感覺到,有一道目光,跨越了千年的光陰,落在了自己的身上。
那目光沒有情緒,沒有喜悲。
如同一口深不見底的古井,倒映著星辰的軌跡與曆史的塵埃。
“什麼玩意兒?”
霍然也注意到了那個虛影,他皺起眉頭,往前站了半步,將陸禾護在了身後。
“喂,老頭!裝神弄鬼的,想乾嘛?”
他的聲音裡充滿了警惕。
對於霍然來說,任何未知的、非敵非友的存在,都潛在著巨大的威脅。
這片空間處處透著詭異,這個突然冒出來的虛影,更是詭異中的詭異。
然而,那虛影對霍然的喝問毫無反應。
他依舊靜靜地坐在那裡,仿佛一尊永恒的雕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