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色長河奔湧而來,其中沒有水的腥氣,隻有化不開的濃愁。
那不是幻覺,而是南唐江山破碎時,一位君王心中滴落的血淚。
是宮闕萬間都做了土,是教坊優伶的弦音斷絕。
是雕欄玉砌猶在,隻是朱顏改。
這股力量直指人心,能勾起任何人心中最深沉的悔恨與悲傷,讓其在無儘的愁緒中溺亡。
試煉場外,無數觀眾臉色發白,心神搖曳。
仿佛也看到了自己人生中最不堪回首的往事。
讓娜的臉色前所未有的凝重,她身後的聖女虛影散發著柔和的白光。
這才勉強將那股侵蝕心神的悲意抵擋在外。
她無法想象,首當其衝的陸禾,要如何麵對這亡國之恨的全部重量。
然而,立於愁河之前的陸禾,臉上卻連一絲波瀾都未曾泛起。
他甚至沒有撐開魂力護盾,也沒有召喚任何技能。
在那雙漆黑的眼眸深處,沒有恐懼,沒有凝重。
反而掠過了一絲……奇異的感慨。
作為一名曆史係的研究生,他曾為了論文,將《全唐詩》和《南唐二主詞》翻來覆去地研究了無數遍。
他比這個世界上任何人都更懂李煜。
更懂這首《虞美人》裡蘊含的,是怎樣一種血淋淋的、被碾碎了所有尊嚴的絕望。
將畢生最痛的悔恨,凝成最強的殺招。
真是……何等風雅,又何等殘忍。
陸禾心中輕輕一歎。
他能懂其中的愁,但卻沒有被感染。
因為他隻是一個旁觀者,一個讀者。
而且……
他身後的黑龍帝影,那雙俯瞰千古的眼眸,漠然地注視著奔湧而來的黑色愁河。
朕的腳下,亡國無數。
朕的耳邊,哀嚎盈天。
你的愁,與他們,並無不同。
在這股吞並六合、橫掃八荒的絕對意誌麵前。
區區一個南唐的悲歌,連讓其泛起一絲漣漪的資格都沒有。
於是,在全場數萬人驚駭欲絕的目光中,陸禾動了。
他沒有後退,沒有防禦,甚至沒有加快腳步。
他就用那不緊不慢的、仿佛在自家後院散步一樣的步伐。
一步一步,迎著那條足以吞噬靈魂的黑色長河,走了過去。
不可思議的一幕發生了。
那條蘊含著亡國之恨的墨色長河,在距離陸禾還有三尺之遙時。
竟像是遇到了無形的礁石,自動向兩側分流而去。
河水洶湧,卻無法沾濕他的衣角分毫。
愁怨滔天,卻無法撼動他平靜的眼神。
他穿行於悲傷的河流之中,宛如行走在曆史長河岸邊的幽靈,萬般因果,皆不沾身。
整個試煉場,死一般的寂靜。
所有人都忘記了呼吸,忘記了呐喊,大腦一片空白。
他們看到了什麼?
那是李竹最強的殺招,足以讓任何二階覺醒者瞬間心神崩潰的“問君能有幾多愁”。
就這樣……被一個一階覺醒者,閒庭信步地……走過來了?
這已經超出了所有人的認知範疇。
李竹臉上的從容與戰意,終於在這一刻徹底凝固。
他眼睜睜地看著陸禾穿過自己的最強殺招,毫發無傷地來到自己麵前。
那雙平靜的眼眸裡,倒映出他震駭的臉龐。
“得罪了。”
陸禾輕聲說道。
這兩個字,像是一道驚雷,在李竹的腦海中炸響。
下一秒,一隻看似平平無奇的拳頭,在他眼前不斷放大。
沒有魂力光焰,沒有風雷之聲。
隻有純粹的,凝練到極致的,肉體力量。
李竹隻能下意識地抬手格擋。
轟——!
一聲沉悶到令人耳膜震顫的巨響。
李竹整個人如同一顆炮彈,雙腳離地,向後倒飛出去。
他體表的魂力護盾,在那一拳麵前,脆弱得如同窗紙,瞬間就化作了漫天光點。
砰!
他的身體重重地撞在數十米外的試煉場能量護壁上,發出一聲巨響,然後緩緩滑落在地。
秒殺。
真正的,一擊秒殺。
時間,仿佛在這一刻靜止了。
偌大的試煉場,數萬名觀眾,鴉雀無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