省委關於黨代會籌備工作的協調會，開了整整一上午。會議室裡煙霧繚繞，茶壺裡的水添了一次又一次。各個部門的負責人都繃緊了弦，彙報進度，提出困難，爭取支持。黨代會是全省政治生活中的頭等大事，容不得半點差錯，每一個細節都需要反複推敲，層層把關。
林辰作為辦公廳分管會務和材料工作的領導，自然是會議的核心之一。他坐在橢圓形會議桌的中段，麵前攤開著厚厚的會議手冊和筆記本，聽得極其專注，不時插話詢問細節，或者對某個模糊的職責劃分做出明確的裁定。
“宣傳部的氛圍營造方案，重點要突出成就，凝聚共識，但切忌鋪張浪費，這個尺度要把握好。”
“各代表團駐地的食品安全和醫療保障，必須責任到人，提前演練應急預案。”
“會議材料的校對和印刷環節，再加派一組人手，實行雙崗雙校，絕不能出現任何文字差錯。”
他的聲音平穩有力，邏輯清晰，提出的意見往往一針見血，讓與會者既感到壓力，又心下佩服。隻有坐在他旁邊的秘書長偶爾能注意到，林辰端起茶杯時，指尖有極其細微的、幾乎難以察覺的顫抖，以及他眼底深處那一閃而過的、與會議內容完全無關的凝思。
會議中途休息十五分鐘。眾人紛紛起身活動，抽煙的，上廁所的，湊在一起低聲交換意見的。林辰沒有動，他揉了揉眉心，翻開加密筆記本，快速瀏覽了一下——沒有新的消息。王猛的小隊沒有消息，首都p4實驗室沒有消息，高層對緊急報告也沒有反饋。
這種等待，最是磨人。
“林主任，這次黨代會，聽說規模比往年都大，來賓也多，接待壓力不小啊。”一個熟悉的聲音在旁邊響起。林辰抬頭，是統戰部的一位副部長，端著茶杯笑眯眯地湊過來閒聊。
林辰立刻換上笑容，合上筆記本：“是啊，方方麵麵的朋友都邀請到了，這是咱們海州、咱們江東的喜事，再忙也值得。統戰部這次可是出了大力了。”
“應該的應該的。就是有些海外僑胞和外商代表，提出的參觀點比較分散，交通調度上還得請辦公廳多協調。”
“沒問題，回頭讓接待處的同誌和你們詳細對接，拿出個最優路線來。”林辰應對自如，心裡卻下意識地將“海外僑胞和外商代表”與johnchen以及可能隱藏的“黃金血脈”勢力聯係了起來，暗自提醒自己要讓張碩那邊對這部分來賓的背景也進行一遍秘密核查。
休息時間結束，會議繼續。接下來的議題是關於會議期間的信訪維穩工作。市公安局常務副局長親自彙報，方案做得滴水不漏。林辰聽得格外認真，不時就一些關鍵環節的警力部署和突發情況處置流程提出追問。
“重點區域的人臉識彆係統全部啟用最高識彆率模式，數據庫要實時更新。”
“對可能存在的非正常上訪人員，要提前預警，疏堵結合，注意方式方法，絕對不能引發新的矛盾。”
“還有，密切關注近期境外媒體和網絡上的輿情動向，防止有人借機生事。”
他的提問和指示都嚴格限定在常規的安保範疇內，但隻有他自己知道，每一道命令的背後，都隱藏著對那股看不見的黑暗勢力的警惕。他必須利用一切合法的、常規的手段，編織一張更密的安全網。
會議一直開到中午一點才散。眾人麵帶疲憊地走出會議室，互相招呼著去食堂吃飯。林辰婉拒了幾位廳長的邀請，說自己還有份急件要處理，讓秘書小陳去食堂給他打份飯上來。
回到辦公室，他反鎖上門，第一時間拿出加密手機。依舊安靜。
他走到窗邊，看著樓下陸續走向食堂的人群，心中那根弦依舊緊繃。西南的那場“地震”，絕不可能就此無聲無息。高層的沉默，或許意味著事情比他想象的還要嚴重和複雜，正在更高層麵、更小範圍內進行著評估和決策。
小陳很快把飯送了進來，兩素一葷，很簡單。
“主任，您下午兩點半還有個和發改委的視頻會，討論明年重點項目盤子。三點五十，開發區管委會主任約了彙報工作。晚上……市委那邊有個接待，您看……”
“視頻會照常。開發區的彙報推遲到明天早上。晚上的接待，請秘書長代我去一下。”林辰快速安排著，他現在需要儘量把時間留出來，以應對可能出現的突發狀況。
“好的。”小陳記下，悄聲退了出去。
林辰坐下來，機械地吃著已經有些涼了的飯菜，味同嚼蠟。他腦子裡反複回放著西南的報告、樣本的異常、johnchen的履曆、陳誌遠的出現、還有那四個字的“禮物”……試圖從這些碎片中拚湊出完整的圖景，卻總覺得隔著一層迷霧。
吃完飯，他靠在沙發上，想閉眼休息一會兒，卻毫無睡意。加密手機就放在手邊，像一塊沉默的烙鐵。
他知道，自己不能一直這樣被動等待。高層有高層的考量，但他必須在自己的職權和能力範圍內，繼續行動。
他拿起內部電話，撥通了省國家安全廳一位副廳長的專線。這位副廳長是他父親的老部下，絕對可靠。
“李廳，是我，林辰。有件事想私下請您幫個忙……關於近期從瑞士回來的那位johnchen博士，他申報的海外關係可能有所保留，想請您這邊從特殊渠道，再幫他‘回憶回憶’，特彆是他和瑞士聖·喬凡尼基金會及其關聯機構的真實往來情況……對，要絕對保密……好，多謝！”
掛了電話，他又聯係了省地質調查局的總工程師，以研究區域經濟發展和資源布局為由，調閱了西南相關區域更詳細的地質構造和曆史地震活動資料，特彆是關於地下深部異常結構的研究文獻。
做完這些，他才稍稍感覺找回了一點主動權。他看了看表，距離下午的視頻會還有二十分鐘。他深吸一口氣，整理了一下領帶和表情，拿起筆記本和水杯，走向視頻會議室。
無論內心如何波濤洶湧，表麵必須波瀾不驚。這就是他的戰場，無處不在。
走廊裡遇到其他部門的同誌，他依舊微笑著點頭致意。一切如常。
隻有他自己知道，那無聲處的驚雷，或許早已炸響，隻是大多數人還聽不見。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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