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風津的硝煙在暮色中凝成青灰色的雲靄，尚未散儘的血腥氣混雜著戰馬的汗味，在曠野上彌漫。成大器的中軍帳內，牛油燭火劈啪作響，將諸將的身影投在帳壁上，忽明忽暗。他按著案幾上的輿圖，指節因用力而泛白——那張繪製著淮南地形的羊皮紙上，安風津的位置已被朱筆打了個鮮紅的勾，而更南方的壽春，則被重重圈了三道。
“主公，末將願為先鋒！”太史慈按著腰間佩劍起身，甲胄上的血漬順著鱗片甲的縫隙往下淌，在地麵積成小小的血珠。他方才在安風津親手斬了袁術麾下大將橋蕤，劍穗上還沾著對方的發絲，“紀靈已敗，壽春已成驚弓之鳥，末將率三千精騎，三日之內必能踏破城門！”
帳內諸將齊聲附和，華雄提著尚在滴血的大刀重重頓地，鐵環碰撞聲震得帳頂落起細塵：“子義說得是！我軍新勝，銳氣正盛，當趁勢掩殺，活捉袁術那廝！”張合、高覽等將也紛紛頷首，目光灼灼地望著成大器。
成大器抬眼，目光掃過帳內一張張寫滿戰意的臉，忽然低笑一聲：“諸位稍安勿躁。”他指尖重重點在壽春的位置，羊皮紙被戳得凹陷下去，“袁術僭逆稱帝，早已失儘人心，但壽春畢竟是淮南第一大城，經營多年，不可輕敵。”他頓了頓，聲音陡然轉厲，“傳我將令：拔營起寨，全軍向壽春開進！沿途秋毫無犯，若有擾民者，斬！”
“諾！”諸將轟然應諾，抱拳的甲胄聲撞得人耳膜發顫。
三日後，大軍抵達壽春城下。晨霧尚未散儘時，成大器立馬高坡，望著這座橫亙在淮南平原上的雄城，不由得暗讚一聲。城牆高逾三丈，青磚縫裡嵌著碗口大的銅釘，陽光照在上麵，反射出冷硬的光。護城河寬達十丈，墨綠色的水麵上漂浮著密密麻麻的鐵棘藜，那些淬了火的鐵刺在霧氣中閃著幽光，連水鳥都不敢輕易靠近。
城樓上，“袁”字大旗歪斜地掛著，旗角被風撕了道口子。守軍雖弓上弦、刀出鞘，卻掩不住眉宇間的慌張——紀靈在安風津全軍覆沒的消息，早已像長了翅膀似的飛進了城。有個年輕士兵握著長矛的手不住發抖，矛尖在城磚上劃出細碎的聲響，被身旁的老兵狠狠瞪了一眼才勉強穩住。
“主公，要不要先試攻一陣？”華雄策馬來到成大器身側，大刀扛在肩上，刀刃上的寒光映得他滿臉戾氣，“讓兒郎們用投石機砸開個豁口，看這些龜孫子還敢不敢囂張！”
成大器搖頭，正欲說話，卻見城樓上人影晃動。一個身披紫袍的胖子被簇擁著憑欄而立，腰間玉帶鬆鬆垮垮地掛著，肥肉幾乎要把龍袍的盤扣撐裂——正是袁術。他身後跟著十幾個宦官，捧著拂塵、玉如意之類的物件，倒像是來遊園的，而非守城。
“成大器匹夫！”袁術的聲音透過鐵皮喇叭傳來，尖利得像被踩住尾巴的貓，震得人耳朵發麻，“朕乃天命所歸的仲家皇帝，你不過是個草莽出身的逆賊，敢犯上作亂，不怕天打雷劈嗎？”
帳下諸將頓時哄堂大笑。太史慈勒馬向前，摘下背上的鐵胎弓，從箭囊裡抽出一支雕翎箭，反手搭弦。隻聽“嗖”的一聲銳響，箭簇劃破晨霧，精準地射斷了旗杆繩索。“袁”字大旗轟然墜地，砸在城樓上，驚得守軍一陣騷動。
“袁賊僭逆，人人得而誅之！”太史慈聲如洪鐘，手中長弓直指袁術，“再敢狂言，定取你項上人頭！”
袁術嚇得猛地縮回頭，肥胖的身軀撞翻了身後的欄杆，若非宦官們死死拉住，險些摔下城樓。城樓上頓時亂作一團，士兵們手忙腳亂地去扶袁術，又要去撿那麵掉落的大旗，一時間竟忘了守城。
成大器勒馬向前，揚聲道：“城上將士聽著！袁術逆天而行，苛捐雜稅，魚肉百姓，早已眾叛親離。爾等若開城投降，既往不咎，還可編入我軍，共享太平；若執迷不悟，城破之日，玉石俱焚，悔之晚矣！”
城上守軍麵麵相覷，握著刀槍的手明顯鬆了幾分。有個須發斑白的老兵放下了弓箭，望著城外黑壓壓的軍陣，眼角滾下一滴渾濁的淚——他兒子上個月就是因為交不出袁術的“獻帝稅”，被活活打死在城門下。
當晚，壽春城中的皇宮裡卻亮如白晝。這座用搜刮來的民脂民膏修成的宮殿，金磚鋪地，玉柱撐梁，此刻卻彌漫著濃重的酒氣和恐慌。袁術穿著皺巴巴的龍袍，癱在鎏金寶座上，麵前的案幾擺滿了烤鹿腿、燉熊掌，還有一壇壇的貢酒，可他一口也咽不下，隻是不停地用袖子擦著額頭的汗。
階下站著二十餘文武，為首的長史閻象捧著朝笏，眉頭擰成了疙瘩。他看著案幾上散落的奏章，大多是各地百姓起義、官員叛逃的消息，可袁術連看都懶得看。
“都說話啊！”袁術忽然把玉杯摔在地上，碎片濺到侍立的宦官臉上，劃出一道血痕，“成大器都打到城下了，你們就隻會站著？養你們這群廢物有什麼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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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將李豐出列，甲胄上的銅片叮當作響：“陛下息怒！臣願領兵出戰，定將成大器斬於馬下！”他身後的幾個武將紛紛附和，有人拍著胸脯喊要“血濺七步”，有人叫嚷著要“與城同歸於儘”，甲胄摩擦聲在大殿裡回蕩，卻掩不住底氣不足。
閻象忽然咳嗽一聲，所有人都安靜下來。這位須發皆白的老臣上前一步，聲音沉穩如鐘：“陛下，李將軍勇氣可嘉，卻不知兵法有雲：‘不戰而屈人之兵，善之善者也。’”他頓了頓，目光掃過眾人，“壽春城牆堅固，糧草可支三年，護城河深不可測，何必與敵野戰？”
“那你的意思是...束手待斃？”袁術瞪圓了眼睛，龍袍的盤扣崩開兩顆，露出圓滾滾的肚皮，“朕乃天子，豈能像縮頭烏龜一樣躲著？”
“非也。”閻象躬身道，“臣請陛下傳令，即刻施行堅壁清野。城外百姓遷入城中，房屋儘數燒毀；田間糧草輜重儘數運入倉庫，一粒米、一寸布也不給成大器留下。成大器遠道而來，糧草必然不濟，隻需堅守三月，其軍自潰。”他話鋒一轉，眼中閃過精光，“何況，曹操大軍在彭城虎視眈眈，出兵十萬，怎會坐看成大器吞並淮南？成大器若不退兵，必遭曹操偷襲，腹背受敵。屆時我軍再出城追擊，定能大獲全勝！”
袁術拍著大腿站起來，龍袍下擺掃翻了案幾，烤鹿腿滾到地上，被宦官慌忙撿起。“好！就依長史之計！”他喘著粗氣道，“傳朕旨意，全城戒嚴，誰再敢言出戰，斬！”他忽然想起什麼，又補充道，“把府庫裡的金銀都搬出一部分來，分給將士們，讓他們好好守城！告訴他們，守住壽春，朕封他們為王侯！”
消息傳到成大器營中時，他正在與賈詡對弈。中軍帳內隻點了一盞油燈，昏黃的光線下，棋盤上黑白子交錯，像兩軍對壘。棋子落在棋盤上的脆響，與帳外的刁鬥聲此起彼伏，倒有幾分相映成趣。
“曹操！”成大器捏著棋子的手指微微用力，指節泛白，棋子邊緣都被捏出了痕跡。他盯著棋盤上的天元位置，那裡被賈詡的一顆黑子占據著，像一頭蟄伏的猛獸。
賈詡撚起胡須，將一顆黑子落在棋盤角落，慢悠悠地道：“曹操素有雄才，挾天子以令諸侯，野心不小。他怎會容忍主公再占淮南？閻象這步棋，倒是戳中了我軍的軟肋。”他抬眼看向成大器，眼中閃過一絲憂色，“主公，袁術雖弱，卻有堅城可依；曹操雖遠，卻是心腹大患。若兩線作戰，我軍危矣。”
帳門被推開，寒風卷著雪沫子灌進來，吹得油燈晃了晃。陳登帶著一身寒氣走進來，鬥篷上還沾著冰碴子，手裡拿著剛截獲的袁術密信。“主公請看，袁術果然遣使去了彭城。”他將密信攤在案上，信上的字跡潦草，墨跡都暈開了，卻明明白白寫著“共分徐州，永結盟好”，末尾還蓋著袁術那枚歪歪扭扭的“仲家皇帝之寶”印璽。
成大器將棋子重重拍在棋盤上，白子散亂一地：“豎子敢爾！”他起身踱了兩步，軍靴踩在散落的棋子上，發出細碎的碎裂聲。帳內一時無人說話，隻有油燈的光暈在他臉上明明滅滅。過了半晌，他忽然停住腳步，看向賈詡：“文和可有良策？”
賈詡站起身，拱手道：“主公，袁術乃塚中枯骨，縱有壽春堅城，也不過是苟延殘喘。曹操才是真正的勁敵，若讓他占據徐州，日後必成心腹大患。依臣之見，不如暫棄壽春，回師彭城。”
“什麼？”帳外傳來華雄的怒吼，他不知何時站在帳口，手裡的大刀重重拄在地上，震得泥土飛濺，“我軍在安風津傷亡慘重，好不容易打到壽春城下，豈能說退就退？袁術那廝就在城裡，隻要再攻一陣，必能拿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