監軍的郎將走了過來,手裡的鞭子在掌心打著轉。那郎將是袁術的遠房侄子,臉上帶著道刀疤,據說是當年搶民女時被反抗的農戶砍的。他狐疑地看了張遷一眼,抬腳踢翻了他腳邊的箭鏃堆,劣質鬆木做的箭杆劈裡啪啦地散了一地:“少偷懶!再發現有人私藏書信,直接砍了喂狗!昨天那個挨鞭子的,就是你的榜樣!”
張遷低著頭,指甲深深掐進掌心,掐出四個血印子。他看見郎將轉身時,腰上掛著的玉佩晃了晃——那玉佩是上好的羊脂玉,雕著隻歪歪扭扭的鳳凰。他認得那玉佩,去年秋天,袁術的兵丁在相縣搶富戶時,他親眼看見這郎將把富戶的女兒按在地上,搶走了她頭上的玉佩,富戶上前阻攔,被他一刀砍在脖子上,血噴了三尺高。
郎將走遠了,張遷悄悄把腳往靴筒裡蹭了蹭,感受著布卷硌在腳底板的觸感。那觸感像顆種子,落在他心裡,悄悄發了芽。他望著城外的晨霧,霧靄深處隱約能看見成大器軍的營帳,那些營帳整整齊齊地排列著,不像他們這邊,連帳篷都是破破爛爛的,漏風漏雨。
午時的太陽曬得城頭發燙,石板路麵被曬得能烙餅,踩上去像踩著燒紅的烙鐵。西城門的劉二狗正靠在城牆上喘氣,他剛扛著滾木跑了三個來回,兩條腿像灌了鉛,每走一步都咯吱作響。他的甲胄是用劣質鐵甲片拚的,邊緣磨得鋒利,把肩膀蹭出了血,血漬滲出來,在陽光下泛著黑紅色。
三天前,他趁著給城下扔垃圾的機會,偷偷扔了塊石頭,上麵用燒黑的木炭寫著“爹瞎娘癱,求成將軍照拂”。他不知道那石頭能不能被撿到,隻知道扔完後,他的心一直懸在嗓子眼,夜裡總夢見老娘沒人喂飯,活活餓死在床上。
忽然,一陣箭雨“簌簌”地落在城牆上,密集得像群麻雀。那些箭帶著破空的力道,有的釘在垛口上,有的落在石板路上,發出“篤篤”的響聲。劉二狗眼疾手快,在箭雨快停時,一把抓住了離他最近的一支箭。那箭杆還帶著弓箭手手心的溫度,尾羽上沾著點泥土,像是剛從城外的田埂上取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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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飛快地把箭藏在懷裡,用破爛的戰袍下擺蓋住。等監軍的郎將罵罵咧咧地走遠了,他貓著腰躲到箭樓後麵——那裡有個堆放廢棄箭杆的角落,平時沒人去。他解開箭杆上的布卷,展開一看,眼淚“唰”地就下來了。
信是鄰居王大娘代寫的。王大娘年輕時在大戶人家當過丫鬟,認得幾個字,字跡比他媳婦工整多了。“二狗吾兒,”信上寫著,“你娘的病好多了,成將軍派了兩個婆子來伺候,每天給她擦身、喂藥,前天還喝了半碗小米粥。你爹被接到望田塢了,跟著其他幾個瞎子編草席,每天能領兩個饅頭,說是編得好還有賞錢。”
最讓他揪心的是最後一句:“你媳婦前天去給你娘送藥,路上被袁軍的騎兵撞了,腿斷了。成將軍讓人請了最好的大夫,說能治好,還派了個小姑娘給她端水喂飯。她說,等你回來,就一起去相縣種地,再也不分開了。”
“狗日的袁術!”劉二狗咬著牙,一拳砸在城磚上,手上立刻見了血。他想起去年被抓來時的場景:他剛把老娘從床上扶起來,想給她喂點水,袁術的兵丁就踹開了門。他媳婦挺著七個月的肚子撲上來護他,被兵丁一鞭子抽在臉上,嘴角立刻淌出血來。兵丁拖著他往外走時,他看見媳婦捂著肚子蹲在地上,疼得直哼哼,瞎眼的老爹摸著牆根追出來,被門檻絆倒,磕掉了兩顆牙。
這一年來,他像頭牲口一樣被驅使著,搬石頭、扛滾木、守城垛,每天隻能喝到稀得能照見人影的米湯。上個月有個兵丁餓極了,偷了監軍的半個窩頭,被活活打死在城樓上,屍體掛了三天才被扔下去喂狗。他總想著,要是能逃出去,就算爬也要爬回相縣,可現在……他媳婦腿斷了,老娘還等著他回去,他要是再替袁術賣命,還算個人嗎?
“嘿,劉二狗,你看我這信!”旁邊一個腦袋探了過來,是同隊的小兵趙三。趙三比他小五歲,去年剛娶了媳婦就被抓來了,臉上還帶著點稚氣,“我娘說,成將軍給我家分了三畝地,還送了兩頭牛!說等我回去,就給我媳婦蓋間瓦房!”
另一個士兵也湊了過來,是守垛口的李老栓。李老栓五十多歲,頭發都白了,被抓來時,他兒子剛死在戰場上,家裡隻剩個六歲的孫子。他展開手裡的布卷,聲音發顫:“我那小孫子,被陳大人接到塢堡裡了,每天能喝上米湯,還跟著先生認字呢。信上畫了個小人,說是我孫子寫的‘爺爺’,你看像不像?”
劉二狗看著他們手裡的布卷,又看了看遠處城樓下成大器的大營。那裡飄著“成”字大旗,旗下隱約能看見士兵們在操練,隊列整整齊齊,步伐邁得鏗鏘有力。營門口有炊煙嫋嫋升起,聞著像是燉肉的香味——他們這邊,早上喝的米湯裡連顆米都少見,更彆說肉了。
城頭上的風忽然大了起來,卷起地上的枯葉,打著旋兒飛過垛口。劉二狗悄悄把信塞進懷裡,貼著胸口的位置。那裡熱乎乎的,像揣著個小火爐。他抬頭望向相縣的方向,仿佛看見媳婦正坐在炕上給孩子做鞋,老娘靠著牆根曬太陽,瞎眼的老爹在塢堡裡編著草席。
遠處傳來監軍的嗬斥聲,劉二狗趕緊站直身子,握緊了手裡的長槍。可他的心裡已經不一樣了,那顆被恐懼和絕望包裹的心,像是被這封家信撬開了道縫,漏進了點光。他知道,不光是他,趙三、李老栓,還有城頭上無數個像他們一樣的士兵,心裡都漏進了這點光。
這點光,遲早會連成一片,把壽春城的城牆照得透亮。
日頭漸漸偏西,壽春城裡的炊煙稀稀拉拉地升起,多是些燒秸稈的青煙,聞不到半點米香。東門的監軍郎將正坐在箭樓裡喝酒,那酒是從百姓家裡搶來的劣質米酒,喝起來又辣又澀。他看著城頭上蔫頭耷腦的士兵,心裡煩躁得很——這兩天射進來的信越來越多,昨天搜出了三十多封,今天更甚,光是他看見的就有五十多封,還有多少藏起來的,根本說不清。
“他娘的!”他把酒杯往桌上一摔,酒液濺了滿桌,“去,把張遷那小子給我叫來!”
張遷正站在垛口前,手裡攥著那封家信,指節都捏白了。聽見監軍叫他,心裡咯噔一下,卻還是硬著頭皮走了過去。
“你小子今天看見多少信?”郎將眯著眼看他,刀疤在臉上顯得越發猙獰。
“沒……沒看見多少。”張遷低著頭,手心全是汗。
“沒看見?”郎將“謔”地站起來,一腳踹在他肚子上,“我剛才看見你在垛口前鬼鬼祟祟的,是不是藏信了?”
張遷被踹得彎下腰,疼得說不出話,懷裡的信卻死死按著,沒敢掉出來。
“搜!”郎將吼了一聲,旁邊的兩個親兵立刻撲上來,按住張遷的胳膊就往他懷裡摸。
就在這時,遠處的城牆突然傳來一陣騷動。一個士兵舉著封信,瘋了似的大喊:“我娘說我媳婦生了!是個兒子!成將軍派人照顧她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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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喊聲像顆石子投進水裡,瞬間激起了千層浪。無數士兵湧了過去,七嘴八舌地問著,有的從懷裡掏出藏著的信,有的互相傳閱著,城頭上的秩序一下子亂了套。
郎將氣得臉色鐵青,拔出腰間的刀就往那士兵衝去:“反了!都反了!”
可他剛衝了兩步,就被幾個士兵攔住了。是趙三、李老栓,還有劉二狗。劉二狗手裡握著根燒火棍,眼睛紅得像要滴血:“彆碰他!”
“你們想乾什麼?”郎將舉著刀,色厲內荏地吼著。
“不乾什麼。”劉二狗的聲音不大,卻帶著股豁出去的狠勁,“我們就是想知道,什麼時候能回家。”
他的話音剛落,城頭上響起一片呼應:“對!我們要回家!”“放我們出去!”“成將軍說了,隻要打開城門,就給我們糧餉!”
郎將的手開始發抖,他看著眼前密密麻麻的士兵,那些士兵的眼睛裡沒有了往日的恐懼,隻剩下一種他從未見過的東西——那是被逼到絕境後,重新燃起的希望。
夕陽的餘暉從西邊照過來,把壽春城的城牆染成了金紅色。城頭上的士兵們還在喊著,聲音像浪潮一樣拍打著城牆,連遠處淮河的水聲都仿佛被蓋了過去。張遷捂著被踹疼的肚子,悄悄摸了摸懷裡的信,那裡依舊熱乎乎的。
他知道,壽春城的秋天,快要結束了。而屬於他們的春天,正在城外等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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