遼東的秋風,帶著塞外獨有的凜冽與蒼茫,卷著尚未散儘的硝煙,掠過連綿起伏的黑山。那山岩黝黑如鐵,在殘陽下勾勒出猙獰的輪廓,仿佛是大地皸裂的傷口。風穿過山穀,嗚咽作響,像是在訴說著剛剛落幕的戰事,又像是在預告著即將到來的廝殺。風勢漸猛,掠過腳下無垠的沃野,成熟的穀物早已在戰亂中倒伏,隻剩下枯黃的秸稈在風中瑟縮,將公孫淵開城歸降的消息,順著風的軌跡,傳遍了北疆的每一寸土地。
襄平城外,一道高坡拔地而起,恰好能俯瞰整座城池與遠方的地平線。徐榮勒馬立於坡頂,胯下的戰馬通體烏黑,唯有四蹄雪白,此刻正不安地刨著蹄子,噴著響鼻,似乎也感受到了空氣中彌漫的戰意。徐榮身披玄鐵重鎧,鎧甲上還殘留著些許暗紅的血漬,那是平定遼東諸郡時留下的印記。他麵容冷峻,劍眉如墨,深邃的眼眸望向北方,目光銳利如鷹隼,仿佛能穿透千裡之外的草原與塵霧。
身後,是整肅待發的大軍。密密麻麻的士兵列成整齊的方陣,甲胄在殘陽的映照下泛著冷硬的光澤,宛如一片移動的鋼鐵森林。長矛如林,直指天際;旌旗如雲,獵獵作響,“徐”字大旗在風中舒展,透著不容置疑的威嚴。士兵們個個神情肅穆,緊握手中兵器,呼吸之間帶著沉穩的節律,沒有絲毫喧嘩。經曆了遼東之戰的淬煉,這支軍隊早已褪去了浮躁,多了幾分鐵血與堅韌,宛如一柄出鞘的利刃,隨時準備斬向敵人。
“將軍,公孫淵已率文武百官出城歸降,遼東諸郡儘數平定!”一名傳令兵翻身下馬,單膝跪地,聲音洪亮卻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疲憊。連日來的征戰,讓所有人都身心俱疲,但勝利的喜悅與即將到來的新任務,又讓他們重新燃起了鬥誌。
徐榮微微頷首,語氣平淡無波:“知曉了。傳我將令,留下三千兵力駐守襄平,安撫百姓,清點府庫,其餘各部,即刻整理行裝,準備北上。”
“北上?”傳令兵愣了一下,隨即反應過來,高聲應道,“末將遵令!”
待傳令兵退去,身旁的管亥忍不住上前一步,抱拳問道:“將軍,遼東剛定,將士們尚未休整,為何急於北上?難道不若稍作停留,待補給充足、士氣恢複後再行出兵?”
管亥身形魁梧,麵容剛毅,一雙虎目炯炯有神。他跟隨徐榮多年,深知其用兵之道,但此次如此急切,還是讓他有些不解。
徐榮轉頭看向管亥,目光中帶著一絲讚許,隨即沉聲道:“管亥將軍有所不知,此次平定遼東,不過是第一步。公孫淵據守遼東多年,一直與烏桓部落暗通款曲,互為犄角。如今公孫氏降伏,烏桓沒了牽製,便成了北疆唯一的隱患。若給他們喘息之機,待其整合各部,日後再想平定,必將付出更大的代價。”
他頓了頓,抬手望向北方,語氣凝重:“兵法有雲,兵貴神速。烏桓各部素來一盤散沙,如今公孫淵這棵大樹一倒,他們必然人心惶惶。此時揮師北上,正好打他們一個措手不及。若拖延日久,等他們反應過來,或是結盟,或是遠遁,我軍再想尋戰,便難上加難了。”
管亥恍然大悟,眼中閃過一絲敬佩:“將軍高見!末將愚鈍,未能深思。”
“你我同袍,無需多禮。”徐榮擺了擺手,隨即提高音量,對著身後的傳令官朗聲道,“傳令三軍:糧草輜重緊隨其後,由步兵一部護送;輕騎先行,務必晝夜兼程,探查烏桓各部動向;其餘步兵主力隨後跟進,不得有誤!目標——烏桓,一舉破之!”
“諾!”傳令官高聲應和,聲音穿透了陣列,傳遍了整個軍營。
軍令既下,原本肅靜的大軍瞬間動了起來。士兵們有條不紊地收拾行囊,檢查兵器甲胄,馬蹄聲、甲葉碰撞聲、兵器摩擦聲交織在一起,彙成了一曲激昂的出征樂章。不多時,先鋒輕騎便如離弦之箭般衝出軍營,朝著北方疾馳而去,揚起漫天塵土。緊隨其後的,是浩浩蕩蕩的步兵主力,他們邁著整齊的步伐,朝著同一個方向前進,氣勢如虹,仿佛能撼動山嶽。
徐榮望著大軍出征的背影,再次勒緊韁繩,胯下戰馬會意,發出一聲長嘶,隨即邁開步伐,朝著北方追去。殘陽將他的身影拉得很長,映在身後的土地上,宛如一尊守護北疆的戰神。
大軍北上的途中,所經之處,皆是烏桓散部的聚居地。這些散部勢力薄弱,素來依附強者而生。此前公孫淵在遼東時,他們尚能借助其勢力苟安,如今公孫氏降伏,徐榮大軍又旌旗蔽日、鼓聲震天,一路勢如破竹,這些散部哪裡還敢抵抗?
當先鋒輕騎的身影出現在地平線儘頭時,烏桓散部的族人便已驚慌失措。他們紛紛衝出帳篷,望著那遮天蔽日的旌旗和疾馳而來的騎兵,臉上滿是恐懼。老人抱著孩子,婦女收拾著為數不多的家當,青壯年則牽著牛羊,向著漠北深處倉皇後撤。他們沒有組織起任何有效的抵抗,隻想著儘快避開大軍的鋒芒,保住性命。
這章沒有結束,請點擊下一頁繼續閱讀!
沿途的草原上,隨處可見丟棄的帳篷、散落的牛羊和來不及帶走的雜物。徐榮率軍路過時,看著這些狼藉的景象,臉上沒有絲毫波瀾。他知道,這些散部不過是烏桓勢力中的皮毛,真正的硬仗,還在後麵。
果然,沒過幾日,探馬便傳來急報:“將軍,烏桓四部已然結盟,在柳城之外會盟歃血,集結了近十萬兵力,欲共抗我軍!”
探馬跪在地上,氣喘籲籲,顯然是日夜兼程趕來傳遞消息。
徐榮聞言,心中並不意外。他早已料到,烏桓各部不會坐以待斃,必然會聯合起來反抗。他抬手示意探馬起身,問道:“具體是哪四部?領軍之人是誰?”
“回將軍,是遼西烏桓的樓班、右北平烏桓的烏延、遼東屬國烏桓的難樓,以及最為強盛的蹋頓所部。”探馬連忙回道,“樓班是丘力居之子,繼承了其父的勇武;蹋頓智勇雙全,被諸部奉為‘大人’,是聯軍的核心;難樓統領遼西烏桓,部眾彪悍;烏延據守右北平,兵強馬壯。四人在柳城會盟後,已定下防禦計策,布下了防線。”
徐榮點了點頭,心中對這四人已有了大致的了解。丘力居在世時,便是烏桓各部中極具威望的首領,樓班作為其子,自然繼承了一部分勢力。而蹋頓更是久負盛名,傳聞其臂力過人,謀略過人,多年來一直試圖整合烏桓各部,野心不小。如今這四人聯手,確實是一股不容小覷的力量。
“他們的防線布置在何處?”徐榮繼續問道。
“回將軍,蹋頓率主力駐守柳城,正麵抵禦我軍;樓班率軍駐守遼西,欲截斷我軍側翼;難樓與烏延則分彆駐守兩翼要隘,互為策應。”探馬一一稟報,“整個防線橫跨北疆,綿延數百裡,看似固若金湯。”
徐榮聞言,嘴角勾起一抹冷笑:“固若金湯?不過是臨時拚湊的烏合之眾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