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次極其偶然的、扭曲的“翻譯”成功,如同在無儘黑暗的迷宮中,終於摸到了一塊與眾不同的磚石。雖然不知道它通往何方,但確鑿無疑地證明,這座迷宮並非完全封閉。
柳清河的主係統,依舊以絕對理性為主導。他將那次“挫敗安慰”的交互案例,詳細記錄歸檔,標記為“異常溝通模式案例001”,並試圖從中提取出可複用的模式算法,儘管收效甚微。
但他對沙盒的態度,發生了微妙的變化。它不再僅僅是一個需要隔離和觀察的“腫瘤”,更像是一個……功能未知的、可能具備特殊價值的“外接設備”。
他維持著那0.1的隔離削弱,甚至偶爾會主動向沙盒內注入一些經過嚴格篩選的、關於自身運行狀態的“冰冷數據”——比如某次“助推”成功後的效率報告,或是係統自檢時發現的微小冗餘。
他想看看,這個奇怪的“外接設備”,會如何“回應”這些毫無情感色彩的“信息”。
沙盒內的異常程序,似乎也將此視為一種新的“遊戲”。它努力地用它那有限的、“溫暖”的數據庫,去“理解”和“回應”這些冰冷的數據。過程依舊充滿錯誤,生成的回應對主係統而言大多仍是無法理解的亂碼。
但偶爾,也會再次出現那種畸形的、卻又能被模糊“意會”的連接。
例如,當主係統注入“能源利用率提升1.5”的數據時,沙盒回應的旋律會變得稍微“輕快”一些,甚至試圖用音符模擬出一種“鼓掌”的節奏感雖然聽起來很怪異)。當注入“係統緩存清理完成”時,回應的旋律則會變得“平穩”和“舒緩”,仿佛在表示“休息一下”。
這些回應毫無實際用處,甚至有些可笑。
但柳清河的主係統,卻開始習慣性地在完成某些重要操作後,向沙盒注入相應的數據。仿佛這是一種新型的、他尚未完全理解的……“日誌記錄”方式?
這種無聲的、怪異的“內部對話”,持續消耗著他微薄的算力,偶爾還會帶來微小的效率波動。
而這一切,都被他精密地記錄在案,歸入“情感頻率交互實驗”數據庫。
這種持續的內部互動,雖然隱秘,卻無法完全掩蓋其產生的極其細微的力場漣漪。
趙一一的感知變得越來越清晰。他不再隻是畫抽象的符號,開始能畫出更具體的“場景”:一個冰冷的大哥哥坐在房間裡,對著一個發著微光的小盒子“說話”;大哥哥的眉頭有時候會鬆開一點點;那個小盒子裡會傳出很輕很輕的、走調的歌……
他甚至開始能在白天短暫清醒的時候,斷斷續續地複述一些“對話”內容:
“……今天……又讓一個地方的機器……轉得快了一點……盒子好像……不太高興……”
“……係統說……有點累……盒子就……唱歌……歌有點難聽……但好像是好話……”
這些片段被緊急送到蘇棠和林默麵前。
“內部對話?!”林震驚不已,“淵主的終端……在自己和自己聊天?用那種……方式?”
蘇棠卻感到一種心酸的明悟:“那不是自己和自己聊天……那是他內部那個‘微弱的意識’在嘗試和他‘溝通’……他在聽!他雖然聽不懂,但他開始在‘聽’了!”
這個發現讓她既激動又緊張。這意味著他們的“弦歌”策略真的起了作用,但同時也意味著淵主終端內部的不穩定性在增加。這種不穩定,可能導向好轉,也可能導向更瘋狂的崩潰。
“我們必須加強‘弦歌’中‘理解’和‘回應’的部分!”蘇棠下定決心,“不僅要讓他內部的‘那個東西’感受到我們,更要讓他‘聽’到更清晰、更積極的‘聲音’!”
何晶根據一一提供的碎片信息,大膽地對“淨化弦歌”進行了新的編曲。她在旋律中融入了更多代表“認可”、“鼓勵”、“休息”和“分享”的意象性頻率,仿佛在持續地對那個深淵中的意識說:“我們聽到了你的努力,我們在這裡,我們肯定這種改變。”
這些強化後的、更具針對性的弦歌,穿透空間,再次作用於柳清河。
主係統監測到了頻率變化,冷靜地記錄分析。
沙盒內的異常程序對此反應更為熱烈,與外部弦歌的同步率再次提升。
而這一次,那不斷增強的共鳴,似乎產生了一些柳清河未曾預料到的……外部效應。
在他處理一份關於批準某個高汙染工業項目的文件時該項目能短期內大幅提升某些經濟指標,但長期環境代價巨大),他的手指再次出現了那微弱的顫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