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識如同沉在冰冷的海底,緩慢上浮。
劇痛是首先回歸的感覺,從四肢百骸,從碎裂的經脈,從布滿裂痕的道基深處傳來,如同無數燒紅的鋼針在反複穿刺。緊隨其後的是深入骨髓的虛弱,仿佛整個身體被掏空,連抬起一根手指都需耗費莫大的力氣。
崔明月艱難地睜開眼,視線模糊了片刻才逐漸清晰。
映入眼簾的,是粗糙的、布滿苔蘚的岩石穹頂。身下墊著乾燥卻粗糙的枯草,帶著一股淡淡的黴味。空氣微涼,帶著泥土和草木的氣息,靈氣……稀薄得可憐,比她到過的任何地方都要貧瘠,但其中蘊含的某種“活性”,卻又與幽冥海死寂的能量截然不同。
這裡不是幽冥海。
她轉動僵硬的脖頸,打量四周。這是一個狹窄而簡陋的山洞,洞口被茂密的藤蔓遮掩,隻透進些許斑駁的天光。洞內除了她身下的草鋪,空無一物。
是誰?將她帶到了這裡?
念頭剛起,洞口藤蔓被輕輕撥開,一個身影小心翼翼地鑽了進來。
那是一個看起來約莫十五六歲的少年,穿著打滿補丁的粗布短褂,皮膚黝黑,身形瘦削,但眼神清澈,帶著幾分怯懦和關切。他手裡捧著一個破舊的瓦罐,裡麵盛著清水。
看到崔明月醒來,少年眼睛一亮,連忙快步走近,將瓦罐放在她旁邊一塊較為平整的石頭上,用有些生澀的通用語結結巴巴地說道:“仙……仙子,您醒了?喝……喝點水吧?”
他的修為……幾乎可以忽略不計,連煉氣一層都算不上,隻是個稍微強壯些的凡人。
崔明月沒有動,隻是用冰冷的目光審視著他。她的神識雖然因重傷而範圍大減,但掃過這少年,確認他體內並無任何修煉過的痕跡,氣血也普通,並非偽裝。
“這是何處?你救的我?”她的聲音沙啞乾澀,如同砂紙摩擦。
少年被她的眼神看得有些發毛,縮了縮脖子,老實回答:“這……這裡是黑山腳下的一個廢棄礦洞。三日前,我在山澗裡撿柴,看到仙子您……您從天上掉下來,渾身是血,就把您背到這裡了。”他指了指洞外,“黑山這一帶很偏僻,沒什麼人來。”
黑山?從未聽過的地名。
“附近可有修士聚集之地?宗門,或者坊市?”崔明月繼續問。
少年茫然地搖了搖頭:“修士?仙子您說的是那些能飛來飛去的上仙嗎?聽說在很遠很遠的大城裡才有,我們這黑山域,都是些凡人村落和獵戶,連個像樣的武師都少見。”
凡人地域?靈氣如此稀薄,倒也說得通。
崔明月沉默下來。看來,那空間亂流將她拋到了一個極其偏遠、修真文明不顯的角落。這或許是不幸中的萬幸,至少暫時避開了星宮、血海宗那些強敵的追殺。
但傷勢太重,環境太差,恢複起來將極為緩慢。
她嘗試內視。丹田內,那枚暗紅色的血煞道基布滿裂痕,光芒黯淡,如同風中之燭。經脈多處斷裂,淤塞嚴重。神魂也受創不輕,識海中的鎮魂塔虛影比之前模糊了一些,塔內仇魂的哀嚎似乎都微弱了不少。唯有戮星劍靜靜懸浮在道基旁,劍身同樣暗淡,但核心處那點星輝依舊頑強地閃爍著,自發地吸納著周圍稀薄的靈氣,緩慢滋養著劍身與她產生聯係的部分。
情況糟糕,但根基未毀。
她看向那少年,目光稍緩:“你叫什麼名字?”
“我……我叫石娃。”少年連忙道。
“石娃,多謝。”崔明月淡淡道,“我需要在此療傷,不會白住你的地方。”她心念一動,想從幽冥戒或戮星劍空間取些金銀或最低階的丹藥作為報酬,卻發現神識微弱,連開啟儲物空間都異常吃力,隻能勉強取出幾塊下品靈石——這還是當初在黑風寨時剩下、未被轉化的零碎。
看到那幾塊閃爍著微弱光澤的靈石,石娃眼睛都直了,呼吸急促起來:“這……這是……靈珠?!不,是比靈珠更好的寶貝!仙子,這太貴重了!”
靈珠?看來此地凡人是用這種東西來衡量價值。
“拿著,換些吃食和清水。我的事,不要對外人提起。”崔明月將靈石推過去。
石娃顫抖著手接過,緊緊攥在手心,激動得臉都紅了,連連保證:“仙子放心!石娃打死也不會說!我這就去給仙子弄些熱湯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