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絲滲入體內的“殘燼”之力,冰涼、死寂,帶著星辰隕滅後最本源的衰亡氣息。它並非滋養生命的甘露,反而更像是一種加劇消亡的毒藥。若在平時,崔明月定會全力將其驅除。
但此刻,她正處於一種奇特的“寂滅”狀態。混沌金丹近乎停滯,神識內斂,對外界的感知降低到了極點,反而對內在的變化異常敏銳。這絲“殘燼”之力入體,並未立刻引發排斥,而是如同水滴滲入乾涸的沙地,悄然融入了她那布滿裂痕、近乎枯竭的經脈與金丹之中。
預想中的侵蝕與痛苦並未立刻到來。這股力量雖然充滿了死意,但其本質卻異常純粹,那是星辰走完一生、燃儘一切後留下的最後“真實”。在這極致的“衰亡”之中,崔明月那源於混沌、本就蘊含“歸墟”真意的金丹,竟產生了一絲微不可察的……共鳴?
混沌,包羅萬象,生死、存滅、光暗,皆在其中。她對混沌的理解,更多偏向於“生”與“衍”的包容,以及“破”與“滅”的霸道,卻從未如此刻般,如此貼近那終極的“寂滅”與“終結”。
這絲“殘燼”之力,像是一把鑰匙,悄無聲息地打開了一扇她從未觸及的門扉。
她不再抗拒,反而引導著那最後一絲混沌本源,小心翼翼地“擁抱”這縷外來的死寂之力。
過程緩慢而痛苦。那力量所過之處,本就脆弱的經脈如同被冰封後又強行撕裂,劇痛鑽心。但在這極致的痛苦與死寂中,崔明月卻捕捉到了一種奇異的“空”。
那不是虛無,而是萬物消亡後回歸的“本源之空”。她的混沌金丹,在這“空”的浸潤下,那遍布的裂痕並未愈合,反而像是被某種力量“固化”了,不再繼續惡化,並且裂痕的邊緣,開始泛起一絲極其微弱的、與那“殘燼”之力同源的暗沉光澤。
與此同時,她掌心的“界鑰”獸骨,那絲細微的裂痕處,也隱隱傳來一絲微弱的吸力,並非汲取她的力量,而是在主動吸納著周圍空間中彌漫的、類似的星辰殘燼氣息。
時間在這詭異的平衡中緩緩流逝。
一天,兩天……
暗紅色的天光依舊,死寂的灰海不變。星骸島嶼上,兩人如同兩具真正的屍骸,氣息微弱到了極致。
直到第三日。
一直沉寂如死的炎煌,手指忽然極其輕微地動了一下。他周身那早已熄滅的赤金氣流,並未重新燃起,但他身下冰冷的星骸地麵,卻隱隱泛起了一絲幾乎難以察覺的溫熱。他那爆裂的混沌之火,似乎在這極致的沉寂與衰亡壓迫下,發生著某種不為人知的內斂與蛻變。
而崔明月這邊,變化更為明顯。
她依舊沒有醒來,但周身卻開始散發出一種與這片星隕海愈發契合的“寂滅”道韻。那並非死氣,而是一種仿佛看透萬物終局、融入輪回本身的沉靜。她體內,那絲“殘燼”之力已然與她自身的混沌本源初步融合,雖然未能修複傷勢,卻奇跡般地穩住了她瀕臨崩潰的道基,讓那布滿裂痕的混沌金丹,在絕對的“死寂”中,維持住了一絲不滅的靈光。
更重要的是,通過這種融合,她對此地能量的感知變得清晰了許多。她“看”到,腳下這塊巨大的黑色星骸,其內部深處,蘊藏著遠比表麵濃鬱精純的“殘燼”之力,如同尚未完全冷卻的星辰餘燼。而更遠處,那些漂浮的星骸島嶼,以及這片無儘的灰黑海水之下,都潛藏著類似,但屬性、純度各不相同的星辰殘骸能量。
這片星隕海,對於尋常修士是絕地,但對於能承受並煉化這種“殘燼”之力的存在而言,或許……是一座難以想象的寶藏?
就在她沉浸於這種獨特的感悟中時——
“嘩啦……”
一聲輕微得幾乎被忽略的水響,從星骸島嶼邊緣傳來。
崔明月那內斂到極致的神識微微一動。
不是風,不是浪。這死寂之海,幾乎從不起波瀾。
她強行從那種玄妙的悟道狀態中抽離一絲意識,艱難地“望”向聲音來源。
隻見那粘稠的灰黑色海水邊緣,一隻如同由腐朽骨骼與暗沉金屬拚接而成的、約莫磨盤大小的怪異螃蟹狀生物,正緩緩從海中爬出。它動作僵硬,八隻節肢劃過星骸地麵,發出令人牙酸的“哢噠”聲,一對閃爍著幽綠光芒的眼柄,直勾勾地“盯”著島嶼上躺著的兩人。
它身上散發出的,並非生命的氣息,而是一種與這片星隕海同源的、混雜著星辰殘骸與某種陰冷死意的能量波動。